《太宰治作品选》第17章


○水户黄门,漫游诸国乃余一生之愿也。 
○我恐惧尊敬。 
○没落万岁。 
○不忘巴斯卡(3)。 
○听说芸娼妓的七成都是神经病。「应该可以讲道理。」 
○有人在看。 
○我觉得大家都是好人。 
○把菸吞下去会死吗? 
○面向桌子坐好,仔细盯著十圆纸钞。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 
○血亲地狱。 
○越便宜的酒越容易醉。 
○照照镜子,结果笑了出来。反正我这张脸不是适合谈恋爱的脸。 
○搞了半天原来是山上的芦苇。 
○为了想成为普通的人所做的努力。 
○反正是口头上说的。毕竟是口头上说的。一切都是口头上说的。(4) 
○和KR女士约好送她耳环。 
○人子全都是同一张脸。 
○憎恨性欲。 
○明天。 
看著看著,阿照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一面扫啊扫著庭院,摇著头想了好几次。这本可以称得上恶魔的经文的笔记,在阿照还没出嫁的那贵重的体内投下了坎坷命运的影子。 
请你嘲笑我吧,每天晚上、每天晚上,我都只和花朵说著话。现在包括你在内,每个人我都讨厌。花,即使是一枝万朵的樱花,那一朵、一朵之中都有著令人讶异的个性。我现在正趴在床上,铅笔舔了又舔,想了又想,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去,痛苦得几乎要死亡。我凝视著枕边的水仙花。台灯下,水仙花有三朵,一朵向右,一朵向左,还有一朵垂著头,它们会一朵一朵地对我说话。向著右边的那朵认真的花说,我明白。可是,你必须活下去。向著左边的活泼的花说,反正这世界就是这样的。低著头有些枯萎的花说,公主,你甚至连花都不如。天生的古典人,即使沈默不语,也已经是空前绝後,连花朵都在笑看著我们好比壁龛上的摆饰品的宿命。壁龛上那漂亮的石头摆饰品,是富士山的形状,人们只是远远地传来赞歌的声音,看来这似乎不是能吃的,也不是能摸的东西。富士山的摆饰品独自在那儿,是多麽地寒冷、痛苦,谁都不会知道的。真是滑稽的极致。文化的尽头上,总是会出现令人喷饭的无聊笑话。我甚至觉得教养的每一条路都是通往没有目的的捧腹大笑。也许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健康、最沈闷的女人吧,但是,也因为这样,我才能明白这世上最崇高、真实的健康,以及毫无虚假的刚毅的早晨。 
为什麽我们要活著?只要一日为这个问题沈思苦恼,我们就一日看不见早晨的阳光。看来令我们烦恼痛苦的,只不过这一个问题而已。啊,每一声叹息,人便退後了一百步。最近我发现了一个非常苛刻的结论。那就是贵族全都是利己主义者这个不变的结论。不,什麽都别说。你的心里果然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只有为了你自己一个人的形象,你才会痛苦得在死亡边缘打转。你应该知道吧,我的枕边除了三朵水仙以外,还放了一只小小的镜台。我凝视著花,也望著这面镜子,向里面我美丽的面孔说话。我刚才说,美丽。我很爱自己的脸孔。不,应该说是我痛惜自己的脸孔。老实告诉我吧,你也曾经渡过完全相同的一个夜晚。我们的不幸,我们的苦恼,莫非全都是从这里,从这面镜子当中涌出来的?为了一个人,为了一个无聊至极的亲人,盲目地将自己埋入泥泞里、粉身碎骨而後已,为什麽我们就是做不到呢。如果做得到的话有多好。如果能够凭著坚定不移的信仰做得到的话有多好。我只会说些装模作样的话。请你轻蔑我吧。我是个自暴自弃的人。我现在思考著文章的双颊是通红的。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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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著铅笔想了很久。写下了我爱你,想涂掉它,又想就这样留著它。啊,我不在意你怎麽看我,只是,我是真的爱著你的。我用的字也许不是很恰当,我爱你,这句话从字面上看来,是多麽地肤浅、虚伪、令人心生焦急。我恨文字。 
爱,爱是捉摸不定的全宇宙的、不,是与生俱来的numen(5)。再美好的phenomen,也只不过是爱的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的注释而已。啊,我又在说这些甜言蜜语了。笑我吧,爱会使人无能。我输了。 
教养、理智和审美,就是这些东西把我们,把我给打进了懊恼的底端再底端。十郎先生。我为您这次的全新的那位小爱人向你道贺。我为那天早上哭著求十郎先生:「你要笑我也好、杀我也好,我这一生就求你这一次,去看医生吧,我被一个不好的男人拥抱过了。」的那愚昧的爱人向你道贺。请你原谅我。我觉得那无聊透顶。连那为这愚直的事件洋洋得意甚至称之为大地的爱情的十郎先生的样子,我都觉得滑稽得可悲。我也二十五岁了。一年接著一年,大家一个一个都疏远了我,搅和进那什麽平民型群众当中。至少我要把我这个老太婆,养育得像烟火一样短暂而华丽。再见了。这是离别的……不,握手吧。可以让我自我陶醉一下吗?你一定会回到我身边来的。敬祝生活健康。KR。 
雨天,美浓在书斋里写作,装模作样地皱著眉头。 
诗人玩伴突然从门後面把脖子伸出来。 
「喂,我们去找什麽坏事来做吧,我想再後悔一点看看。」 
美浓头也不回, 
「今天不想。」 
「唉呀,唉呀。」诗人走进房间。「你不会是打算自杀吧。」 
「注意听哦?我要念了。」美浓对著桌子,大声地念起自己的精心之作。「阿格丽派娜是罗马之王卡里古拉的妹妹,一位拥有乌黑的头发、小麦色的双颊与削瘦的鼻子的玲珑的妇人,那双极端地上提的眼睛就像山里的湖沼一样清澄。她非常喜欢纯白的洋装。 
集合在宫廷里的王公贵族们交头接耳地议论著,阿格丽派娜没有乳房,所以她称不上美女。但是那既高傲、一如五月未开花的绿叶般清纯的楚楚动人的姿态,在当时的几个风流才子面前,却反而有著足以令他们为之疯狂的魅力。 
阿格丽派娜幸福得几乎忘了自己是幸福的。她的哥哥是一点缺点也没有的贤王,在凯撒般孤高的宿命当中有著凄烈的觉悟(6),至少要让我唯一的妹妹阿格丽派娜获得一个真正的人应有的自由。他从来没有疏忽过这无言的庇护。 
阿格丽派娜对男性的侮辱极为自然地进行著,而且其技巧(见事さ)已经到达了史无前例的地步。时下的群臣们便以这件事作为阿格丽派娜身为稀世才女的佐证,喝采的欢呼也愈来愈热烈。 
阿格丽派娜的不幸,就在她肉体成熟的同时开始了。她对男性的嘲笑,随著她的婚姻,被回报得体无完肤。婚宴那天晚上,阿格丽派娜由於新郎狂饮之下的突发奇想,让自己亲手养大的老猴子去调戏她,使得列席飨筵的好色的醉客们无不狂喜。新郎名叫布莱辛巴(ブラゼンバ-ト)。他本来就是那种只有经由战栗才能够体会到生命的所在的类型。。阿格丽派娜咬著唇忍受著这凌辱。总有一天,我要让我眼前所有的男性,都为他们今晚的无礼而後悔。她在心里偷偷地向神发誓。但是,那雪辱的一天却一直不见到来。布莱辛巴的淫威完全没有限度,取代愉快的爱抚的是齿龈出血的拳脚相向,取代水边闲静的散步的是砂尘蒙蒙的战车的疾驰。 
相克的结合,绽开了含羞的花朵。阿格丽派娜怀孕了。布莱辛巴知道了这件事,哈哈大笑。没有什麽意思,只是觉得很好笑而已。 
阿格丽派娜几乎已经放弃了复仇。至少要让这个孩子--阿格丽派娜将她全心的如柔弱小草般的依赖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孩子出生在夏天的正午,是个男孩子。一个皮肤很柔软,双唇鲜红,看起来很脆弱的男孩子。阿格丽派娜叫他作朵美提斯(ドミチウス)(尼禄(ネロ)的乳名)。 
父王布莱辛巴见了婴儿的第一次面,一把捏起他半边柔软的脸颊,丢下了句「嗯。真奇怪的东西。拿来当喜波(ヒッポ)的玩具一定很不错。」然後晃著肚子笑。喜波是布莱辛巴一头很喜欢的母狮子的名字。阿格丽派娜产後消瘦的脸颊上浮起了冰冷的微笑回答。这孩子不是你的。这孩子一定是喜波的孩子。 
这个喜波的孩子……尼禄三岁的春天到来的时候,布莱辛巴把石榴连子吃下,引发了剧烈的腹痛,在呻吟转辗之中死亡。阿格丽派娜当时正在晨浴,听到了他确实的死讯,来不及说话就从浴室跳出来,在湿漉漉的裸体上裹上一条白布,视而不见地通过断气的夫婿房间门口,像风一样冲进的目的地,尼禄的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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