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作品选》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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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喜悦也只持续了一瞬间,原因来自亲哥哥卡里古拉王的发狂。昨日温柔的国王,一朝之间却背负了罗马史上屈指可数的暴君的荣誉。从前因叡智而光辉的眉宇,好像被短剑划过似的刻上了不堪入目的深刻的纵纹,细细小小的两只眼睛里燃烧著蓝色的狐疑的火焰,侍女们微风般的失笑,将卒们踏在走廊上过高的脚步声,都无一幸免地被课以苛酷的刑罚。极度阴郁之下,卡里古拉化作了一头咬人不出声的病犬。一天晚上,三个兵卒无声地站在阿格丽派娜的枕边,其中一人拿著死刑的宣告书,一人捧著镶著宝石的毒酒,另一人拂著短剑的剑鞘。 
『做什麽?』阿格丽派娜保持著威严,凛然坐直了责问他们。对方没有回话。 
宣告书交到了阿格丽派娜手上。 
阿格丽派娜瞄了一眼,『我没有理由接受这种,这种死罪。给我退下,下贱的东西。』对方没有回话。 
『理由你自己应该还记得吧。』卡里古拉王一边说,一边从窗口出现。「今天早上你抱著朵美提斯那家伙在庭园里散步,一边满口怨言。『朵美提斯啊,我们为什麽这麽不幸呢?』那些话被我听到了。别想瞒我了,你谋叛的嫌疑很充分。和朵美提斯两个人一起死吧。」 
『你不能杀朵美提斯。』阿格丽派娜拼命的抗议之声有如从天而降,在地上严肃地回荡。『朵美提斯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朵美提斯是神之子。朵美提斯是个美丽的孩子,朵美提斯是罗马之子。你不能杀朵美提斯。』 
疑惧的卡里古拉噗嗤一声笑了。好,好。我就减轻你一等罪名。你到远岛去吧,好好照顾你的朵美提斯。 
阿格丽派娜和尼禄一起上了船,被流放到南海的一个孤岛上。 
单调的日子一天一天持续,每天喝岛上牛的牛乳长大的尼禄愈来愈胖,变成了一个勇猛又美貌的青年。阿格丽派娜牵著尼禄的手,逍遥在孤岛的海岸,遥指著水平线的彼端,告诉朵美提斯:朵美提斯啊,罗马一定就在那一带。真想早点回到罗马去啊,罗马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哦。一面说,一面泪流满面地抽泣。尼禄天真地和海浪嬉戏著。 
这时候,罗马起了一阵骚动。面色苍白的卡里古拉王被他的臣子谋杀了,他又孤伶伶的没有一位後嗣,接下来谁会登上王位?群臣万民兴奋得颤抖,私底下议论纷纷。後继决定了,是卡里古拉的叔父克劳迪斯(クロオジヤス),当时他已经超过五十岁,对宫廷里的诸势力而言算是最中肯的人选了。群臣们故意挑上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克劳迪斯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大好人,看起来也相当符合这条件。他以罗马第一的贝壳搜集家著名,在黑蔷薇的栽培上也能持一家言。登上了王位,对他来说总觉得心里不舒服,诚惶诚恐,一个劲地进行大赦与特赦,尤其想到被流放到孤岛的阿格丽派娜与尼禄两人可怕的境遇,只以实在太可怜了这样的理由,就红著脸在两人的赦免书上签了名。 
在孤岛上拿到赦免状的阿格丽派娜欢喜极了,如同凯旋的女王般高傲地挺起胸膛叫著,朵美提斯啊,你的时代来了,抱著尼禄,赤著脚飞奔出屋外,在没有一朵花的乾涸矶岸上来回踩著跳舞似的脚步,而後又停下来,啜泣了很久。 
阿格丽派娜回到了罗马,慢慢悠闲地伸展四肢。这里已经没有我怕的人了!突然,阿格丽派娜感到背後有一股灼热的视线。那是克劳迪斯的皇后梅莎莱娜(メッサライナ)。梅莎莱娜看了阿格丽派娜的眼瞳一眼,心想,这太危险了。她从里面看到了燃烧著熊熊野心的烈焰。梅莎莱娜生有一名叫作布利塔尼卡斯(ブリタニカス)的世子,他就像父亲克劳迪斯一样稳重踏实。如果将尼禄的美貌比於为盛夏的向日葵,布利塔尼卡斯就是秋天的波斯菊。尼禄十一岁,布利塔尼卡斯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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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风 …3

有件奇妙的事发生了。尼禄在睡午觉的时候,一双不知名的柔软的手,在尼禄的鼻孔和嘴上,覆上了两片被水沾湿的蔷薇的叶片,想要使他窒息致死。阿格丽派娜的脸因愤怒而苍白,——」 
「等等,等等。」诗人发出很像惨叫的叫声。「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这到底是什麽东西?」 
「尼禄的传记啊。暴君尼禄。其实那家伙也不是真的那麽坏的。」美浓的脸色也不知不觉地苍白起来。美浓察觉到自己的兴奋,故意勉强自己傻笑起来。「接下来才精彩呢,阿格丽派娜想就这样倍加慎重地养育尼禄,把他给推上王位,因此用尽了恶计,最後当上了克劳迪斯的王后,然後把克劳迪斯给毒死。接下来还有更恶劣更恶劣的事,托她的福尼禄即位了。然後,——」 
「尼禄也开始作坏事。」诗人面不改色地说。 
「不,因为阿格丽派娜干涉尼禄的恋爱,——」 
「嗯,原来如此。」诗人叼著烟,「尼禄因此失去了母亲。妈妈,请原谅我,我不是你的玩具。母亲在痛苦的气息中嗫嚅著。你恨妈妈吗?」 
「对啦,差不多就是这样。」美浓摆出扫兴的表情,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里踱来踱去,「被逼到绝境上的人,一定都会开始血肉相残。」 
「不要吧,多老套啊。现在是大时代了。」诗人心里爱著美浓这或多或少的文才,对美浓一个人偷偷地写著这种故事的遭遇也觉得很同情,但是对美浓这次蛮横的新手法的恋爱,却打算故意装作不知道。「简直就是电影的剧情嘛。」 
「喝不喝?」美浓伸手掠起桌上的威士忌的瓶子。 
「恭敬不如从命。」诗人也站了起来。 
这样就够了。 
「敬罗马人。」两个人异口同声,锵地将两个玻璃杯碰在一起。「敬灭亡的阶级。cheerio。」 
E 
即使是人的心(人のこころも) 
想得到真正的信任(まこと信じてもらうには) 
也非得爬上十字架(十字架にのぼらなければ) 
不可吗(なるまいか) 
(伊凡.格尔(イヴァン.ゴル)(7)) 
F 
阿照被解雇了。并不是因为和美浓之间的事形迹败露。两人对於欺人耳目非常在行。阿照是因为她粗枝大叶的举止,谈吐又无礼至极,连敬语的用法都一塌糊涂,所以被解雇的。 
美浓装作不知道。 
过了三天,晚上九点左右,美浓十郎信步停在阿照家的店门口。 
「阿照,你在家吗?我是美浓。」 
出来的是一个眼睛很锐利的消瘦青年。他就是勘藏。 
「啊,」勘藏的眼睛严肃地亮了一下,「阿照(てる坊)!」跑到里面叫人去了。 
「我告辞了。」美浓就这样离开店门口,踉踉跄跄地跑回街上。街上挤满了来回的人潮。 
阿照上气不接下气地追来了,在美浓的身旁左左右右好像要把他缠起来似的走来走去, 
「为什麽?你为什麽要来?我的手脚不乾净啊。我是被赶出来的啊。我的家这麽脏,吓了你一跳吧?可是,求求你,不要笑我,好吗?我家里的人,人都很好。大家都很拼命地在工作。你在笑吗?为什麽不说话?」 
「原来你有丈夫了。」 
「唉呀,我怎麽这副德行,真难为情。」阿照突然用老成的语调念著,低下了头。「最近我都懒得好好绑个头发。」 
「你能够离开他吗?我什麽都愿意做。再辛苦我都可以忍耐。」 
阿照没有回答。 
「没关系,没关系。」美浓好像逃跑似的加快了脚步。「没关系,没关系的。我们要约好,彼此都不可以死哦。不过话是这样说,比较危险的好像是我呢。」 
两个人直视著前方,急促地走著。走了又走,走了又走,走了有千里远。 
G 
美浓十郎与实业家三村圭造的次女阿久(ひさ)结婚了,两人在帝国大饭店举办了豪华的喜宴,几家报纸上都出现了当时新郎新娘的照片。十八岁的新娘的身影,就像月见草一样楚楚可怜。 
H 
大家都过著幸福的日子。 
*完* 
【注释】 
milkhall好像是当时相当於咖啡厅或茶馆的地方。 
米久好像是一个名叫竹中久次的人在浅草开的店名,後来拓展了许多分店,成为日本牛肉火锅的创始者。 
巴斯卡(pascal)好像是伟大的数学家兼物理学家等等。 
口头上云云原文为「所诠は、言叶だ。やっぱり、言叶だ。すべては、言叶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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