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一家》第120章


“是我的一位朋友,”埃戛低声说。“是个了不起的艺术大师,叫格鲁热斯。”
格鲁热斯。。这个名字就在女士们中间传开了。她们以前不认识他。这首悲悲切切的曲子就是他的作品吗?
“是贝多芬的作品,堂娜玛丽娅?库尼亚夫人,曲名是《悲怆奏鸣曲》。”
彼得罗姐妹中的一位没听清奏鸣曲的名字。这时索塔尔侯爵夫人——这位非常认真,非常漂亮的太太,一面慢慢地嗅着一小瓶挥发盐一面说是愚蠢①的奏鸣曲。附近座位上偷偷地发出了一阵讥讽的笑声。愚蠢奏鸣曲!真是天大的笑话!赛马场那个肥胖的瓦加斯从这排座位的尽头转过了他那张没胡子、红润的大脸说:“好极了,侯爵夫人,真是妙语连珠啊!”
笑话传到了其他夫人那儿,她们转过身来,摇着扇子朝侯爵夫人微笑着。她长得很美,也很严肃,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她穿了一身黑丝绒的旧①当时一支非常简单的流行歌曲。
①侯爵夫人把sonata patética,说成sonata pateta;在葡萄牙语中意为“愚蠢”。
衣裙,嗅着挥发盐。就在这时,前边不远,有位戴着金丝眼镜,胡子花白的音乐爱好者,怒气冲冲地盯着这群吵吵嚷嚷的人们。
这时,唧卿咕咕的吵闹声响遍了整个大厅。咳嗽的人无所顾忌地咳了起来。有两位绅士打开了《晚报》。可怜的格鲁热斯俯在琴趣上,礼服领子都盖上了脖子;他满头大汗,被这种注意力不集中的吵闹声搅乱了,曲子弹得一塌糊涂。
“彻底砸锅了,”卡洛斯说,一面朝着埃戛和这群人走了过来。
这对堂娜玛丽娅?库尼亚来说是何等的高兴,何等的意想不到啊!终于见到了这位忧郁王子卡洛斯?达?马亚先生!整个夏天他都做什么去了?所有的人都盼望他到辛德拉去,有人还盼得要命。。那位花白胡子的音乐爱好者一声愤怒的“嘘”声使她住了口。就在这时,格鲁热斯使劲弹奏了两下之后,离开了凳子,用手绢擦着汗,悄悄走下舞台。在一阵松了口气的喧闹声中,响起了几声稀稀拉拉、有气无力、出于礼貌的掌声。埃戛和卡洛斯朝门口跑去,那里,侯爵、克拉夫特、塔维拉已经在等候了,他们要拥抱、安慰一下浑身发抖、面色憔悴的可怜的格鲁热斯。
紧接着,一位身材颀长的男人拿着稿子出现在舞台上。全场一片寂静。
埃夏身旁有个人说此人叫普拉塔,他讲演的题目是《关于明纽省的农业状况》。他身后,一位仆人往桌上放了一盏两支蜡烛的烛台。普拉塔侧身对着烛光,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的笔记本:在他那悲伤的面容和宽大的纸张之间发出一阵沉闷的声音,就象天主教连续九天祈祷式中的低沉的祷告声。在这种象呻吟一般的声音中,有时能听到这样的词句:“牲畜、财富。。糟蹋财产。。肥沃然而无人管理的地区。。”于是,人们成群地偷偷离开了座位,连晚会主持人站在通向舞台的台阶上瞪着眼“嘘”他们,也无济于事,只有女士们留了下来——还有一两位年老的官员,他们用手拢着耳朵,倾着身子,用心地听着那祷告式的嗡嗡声。
埃戛也逃离了这“明纽的美丽天堂”,来到了吉马莱斯先生跟前。
“真烦死人,嗯?”
这位民主派表示同意,他不认为那位演说家有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他更严肃地抓住埃戛礼服上的一只扣子,谈起了另一件事:“我希望刚才您不至于得出这个印象,以为我支持或是很重视我的外甥。。”哦,当然没有!埃戛早就看出,吉马莱斯先生对达马祖没有丝毫亲人的感情。
“我讨厌他,先生,非常讨厌他!他第一次到巴黎,知道了我是住在一间阁楼上时,就再也不来找我了!因为那个蠢货摆起了贵族的架势。。您知道,他是个放高利贷人的儿子!”
他掏出雪前烟盒,又郑重地补充说:
“他的妈妈不错!我的姐姐出身于教育有素的家庭。尽管婚姻不幸,但是出身好门第!按我的原则,您已经看到了,所有这些贵族的东西,爵位、纹章,我都看得很轻,甚至认为一文不值!但是,事实终究是事实,葡萄牙的历史就是这样。。拜拉达①的吉马莱斯兄弟都是贵族出身。”
埃戛微微一笑,有礼貌地点点头说:
①拜拉达,葡萄牙中部一地区。
“您不久就回巴黎吗?”
“明天就去波尔多。。现在,麦克马洪元帅、布洛格里公爵①和德斯卡热公爵这一帮人已经完蛋了,在那儿人们可以自由呼吸了。。”这时,黛莱斯和塔维拉挽着胳膊走了过来,他们转过身好奇地端详着这位正同埃戛高声谈论元帅和公爵们的一身黑色打扮的严肃老人。埃戛注意到这位民主派穿的是一件新开士米长礼服,他的高帽子在闪光。埃戛很高兴同这位举止庄重、可尊可敬、并且引起了他的朋友们注目的绅士交谈。
“的确,那儿的共和国,”埃戛说,挨在吉马莱斯身旁走了几步说,“有一阵子受到了影响!”
“完全垮了!而我,亲爱的先生,您瞧我,因为在一次无政府主义者集会上讲了点儿真话,差点儿被驱逐出那个国家。我甚至听说,在一次大臣会议上,行伍出身的麦克马洪元帅用拳头猛击着桌子说:‘这个吉马朗混蛋,他给咱们添了麻烦,得端他屁股几脚②!’我当时不在场,我不清楚,但是别人这样告诉我。。在巴黎,由于法国人发不好‘吉马莱斯’这个音,而我又厌恶他们说错我的名字,我签名时就写成吉马朗先生。两年前我去意大利,成了吉马里尼先生。要是我现在有什么事要去俄国,一定会成了吉马洛夫先生。。我厌恶人家把我的名字说错!”
他们又转回剧场大厅的入口。强烈的瓦斯灯光照耀着一长排一长排的空座位,使大厅笼罩着一种沉闷的气氛。普拉塔仍然站在台上,两手插在口袋里,鼻尖低得触到了讲稿,然而人们却听不清这位瘦瘦的稻草人嘴里发出的声音。这时,侯爵围着丝质围巾从里面出来。他从埃戛身旁走过时,对埃戛说,这位老兄非常实在,他知道自己笨嘴拙舌,就大量引证了蒲鲁东的话。
埃戛和那位民主派继续在前厅散步,在这里,雪茄烟雾缭绕,人们那无法压低的交谈声变得越来越高,简直象在院子里讲话。吉马莱斯先生嘲讽说,为明纽省的肥料问题在这个二流的剧场里引证蒲鲁东的话,纯属胡闹。。“哦,我们这里,”埃戛打断他说,“经常引证蒲鲁东的话,他已经成了一位经典的怪物。甚至国务委员们也知道,蒲鲁东认为财产是抢掠,上帝是坏蛋。。”那位民主派耸耸双肩。。“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先生!是个大人物!本世纪有三个伟大的人物:蒲鲁东,加里波的①和我的老朋友!”
“你的老朋友?”埃戛莫明其妙地嚷道。
这是吉马莱斯先生在巴黎时对甘必大的友好称呼。甘必大从来是老远一见到他,就用西班牙语喊道:“喂,老朋友!”而他马上也以“老朋友,你这个鬼家伙!”来回答。这样,这个■称就形成了,而甘必大总是笑笑。因为他的确是个好伙伴,是南部那种坦诚相交的朋友,而且是爱国者!
“他是个大人物,亲爱的先生!是所有人中最伟大的!”
埃戛猜想,吉马莱斯先生既然同《拉贝报》关系那么密切,就该首先崇敬维克多?雨果。。①布洛格里(1785— 1870),曾在法王路易?菲利浦时任大臣。
②此句原文为法文。
①加里波的(1807— 1882),意大利爱国者和将军,曾为意大利的统一而战。
“我亲爱的先生,他不是个普通的人,他是整个世界!”
吉马莱斯先生又把头抬高了点儿,非常郑重地补充说:“他真是整个世界!。。不到三个月前,他对我说了一件事,还一直牢牢地记在我心中!”
这位民主派欣喜地看到埃戛露出了好奇和兴趣,他详尽他讲述了一个至今还深深地使他感动的光荣时刻:“那是一个夜晚,在《拉贝报》报社。我正在写东西,他有点儿蹒跚地进来了,但是他的目光炯炯,还是那样的善良,那样的神气!。。我赶忙站起来,就象一位国王来临了。。不,不是一个国王,要是国王我早就朝他屁股上端一脚了。我肃然站立,把他敬为神!什么神不神,没有一个神能使我肃然起敬!。。不管怎说,总之我站了起来!他看着我,作了这么个手势,带着他侦有的那种天才的神情,笑着说:“晚安,我的朋友①!”
这时吉马莱斯不声不响,非常神气地迈了几步,好象现在想起那句“晚安”、那句“我的朋友”,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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