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电影:双重生命》第12章


望)合作。《红》里的法官最终放弃了干预他人生活的做法,这也反映出基耶斯洛夫斯基“折断自己魔杖”的想法,正如普洛斯彼罗放弃魔法的做法也反映出莎士比亚的内心一样。
影评人戴夫·凯尔(dave kehr)在他充满想法的《拯救世界》一文中详细描述了法官一角的回响:
特兰蒂尼昂是《旧约》中的上帝,不过是一个本领大大缩减了的可怜上帝。他的力量可以延及灯泡,但却达不到闪电,而他对狂风与海洋的控制也可以用他知道某个提供气象预报的电话号码来进行解释。他可能根本就不是一个神,可能只是自己把自己当作了神——就像是电影人,他们创造出自己的小世界,放入自己的人物。特兰蒂尼昂在法官身上注入了很多属于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矛盾性,我们不难想象,一个退休后的基耶斯洛夫斯基也像法官一样孤身独住一整栋房子,在人生的混乱中安静地坐着。[12]
《红》完成后,基耶斯洛夫斯基表示自己已经精疲力竭,不会再拍别的电影。“如果三部影片分开来拍的话,我会多失去自己六年的人生。所以说我现在是赢来了三年时间。”他在戛纳开玩笑说。他如此为职业生涯画上句号,是否是为了再一次重生?我们想到了《白》中“失去生活动力”的米柯瓦伊,如果说他是累了,那本已退休的法官放弃窃听可谓是又一次地“累”了,他告诉瓦伦蒂娜:“我什么都不想要。”“那就停止呼吸。”她回答说。“好主意。”他说。这或许就是基耶斯洛夫斯基自己的象征,一个获得新生的愤世嫉俗者。正如斯图尔特·卡拉万斯所写的:“正如普洛斯彼罗选择将自己的魔法书浸入水中,我们这位现代巫师也在一个水花中为自己收场了。这是一个静默的水花:虽然《红》以规模巨大的海上暴风雨收场,但故事的核心却在于一个老人的放弃。”他也和凯尔一样,将法官与基耶斯洛夫斯基联系在了一起,“基耶斯洛夫斯基一直用手中精致的摄影仪器……跟踪着别人生活的交集……现在,在他退休之前,他在银幕上的替身以法官的形式出现,他最终关上了窃听的仪器,任由别人的生活在不再被他监视的情况下继续下去。”[13]
第38节:三色:红(12)
在1997年的巴黎研讨会上,彼埃西维奇谈到基耶斯洛夫斯基时或许脑海中想到的正是《红》:“我们害怕他,不过我这里说的害怕并非指那种恶意。他是个法官,一个好法官,很好的参照物。”而导演自己在谈到法官这个角色时也显得很坦率:“从很大程度上来说,他反映了我的世界观。所以我经常说《红》与我自己很接近。”不过他也补充道,“但是瓦伦蒂娜对人对事的那种天真目光在我身上也有……你可以认为这两个人物对立的立场其实都是我的。”[14]伊莲娜·雅各布也有同样的想法:“这两个人物间的对立,对应的正是基耶斯洛夫斯基内心的一个疑问:年轻的希望如何与成熟的经验共存?”[15]
千年来临之际,《三色》似乎来得很应景:在这充满种种错误的世纪将要结束的时候,基耶斯洛夫斯基影片中的人物终于为我们带来了富有同情心的一幕。有个形象在三部影片中都曾出现:垃圾回收筒边的老年人,这对田纳西·威廉姆斯所说的那种“陌生人的仁慈”提出了考验:《蓝》中的朱丽没看见那个想把瓶子塞入垃圾筒的老女人,《白》中的卡洛看到了但熟视无睹,而《红》中的瓦伦蒂娜却伸出了援助之手。在1994年的纽约电影节上,基耶斯洛夫斯基解释了这一场戏:“我要说的就是,‘你可以帮助一位年老体弱、没法把瓶子扔进垃圾筒的女士’。它提醒我们,某一天,我们自己也会老到没法把瓶子塞进垃圾筒。”瓦伦蒂娜帮助老人的行为既是为她自己,也是为法官在做救赎:和观众一样,他也被瓦伦蒂娜简单、善良的举动所触动。瓦伦蒂娜的举动充分印证了彼埃西维奇的简短阐述:“《红》是一部反对冷漠的电影。”[16]
尽管《红》没能在1994年戛纳电影节上获得评委的赏识——很多影评人与电影人说起此事都会用上“丑闻”一词——但却在美国上映时获得空前成功。和许多影评人一样,凯尔也用高度赞扬的华丽辞藻表示了对《红》的欣赏:他将三部曲称为“重建和谐的史诗”,称赞“基耶斯洛夫斯基令整部影片向着一个交汇点,一个华丽的高潮发展。影片的叙事犹如宇宙中的行星连线般耀眼夺目”[17]。《红》被美国全国影评人协会和纽约影评人协会选为年度最佳外语片,还在奥斯卡上获得最佳导演、最佳原创剧本和最佳摄影三项提名,这对外国电影和外国电影人来说实属罕见。
在法国,《红》令基耶斯洛夫斯基的“欧洲最重要的电影人”——阿涅斯·佩克语——的地位不可动摇,阿涅斯·佩克提出的三点理由是:
首先,他是中欧文化传统的继承者,这一文化传统善于针对重要的存在主义命题——爱情和死亡、机遇和命运——提出疑问,将美学和知性反思结合一体。第二,他传递的是真正的人道主义,而非形式上的道德准则或意识形态,他对相对性和暧昧性有着敏锐的感觉,善于向观众提出有关当下的问题。最后,对他的作品的多层次读解为我们带来一种知性的喜悦——其心理学和道德层面上的细致程度绝不亚于文学作品,除此以外,他的电影本身就有着一种罕有的感官愉悦。
基耶斯洛夫斯基没能活到老得扔瓶子都困难的年纪,1996年3月13日,在一家华沙医院接受并非急需的心脏手术后,他去世了。劳累的他之前已经退休,但还在洛兹电影学院和卡托维兹电影学院任教,他比自己三部曲中的人物多走了一步:他从这可见的世界抽身而去,留下身后鬼魂般的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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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三色:蓝(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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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三色:蓝(1)
四 三色:蓝
上帝爱三。
——俄国人在喝第三杯时说的祝酒词
和《十诫》一样,《三色》的创意同样来自于克日什托夫·彼埃西维奇,“一天晚上,我看见电视里采访一位波兰作曲家,”彼埃西维奇接受《电视博览》采访时说,“他和妻子一同出现在镜头中,我心想,这女人在他生活中一定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这便是《蓝》最初的构想,一部关于自由的电影。”[1]如果说电影《十诫》将《圣经》中高高在上的抽象教条转变为普通人日常生活中所要面对的种种抉择,《三色》则同样地将法国国旗的三种颜色——以及自由、平等、博爱的理念——转化到了一个十分个人的复杂舞台上。
这一次,传奇的法国制片人马林·卡米兹(marin karmitz)也加入到基耶斯洛夫斯基和彼埃西维奇的团队中间,他担任了这三部风格独特、内容丰富的电影杰作的制片人。《蓝》《白》《红》分别以巴黎、华沙和日内瓦作为背景,拍摄周期极短:第一部在1992年9月至11月间拍摄,剩下两部在1993年5月拍摄完成,到这年9月,《蓝》已拿下1993年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影片殊荣,朱丽叶·比诺什(juliette binoche)也得到影后桂冠。
第40节:三色:蓝(2)
《蓝》是一部情感上黑暗,视觉上令人难忘,音乐上引人入胜的影片。摄影师斯瓦沃米尔·伊齐亚克和作曲家普赖斯纳继《维洛尼卡的双重生命》后又一次在基耶斯洛夫斯基作品中扮演重要角色。除了他标志性的滤镜使用和肩扛摄影之外,伊齐亚克这次还位居“剧本合作者”之列。(除他之外,还有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好友阿格涅丝卡·霍兰和爱德华·泽布罗夫斯基,也都担任了本片的“剧本合作者”。)在影片开拍前,普赖斯纳便已写好了全片的配乐,所以本片配乐可以说是一种“前文本”,它的旋律、结构、节奏在影片中占据了主导地位。因为剧中主角也都是作曲家,本片的配乐理所当然地成为剧情的一部分,而围绕它的创作者究竟是谁而展开的问题,正是本片剧情神秘所在。
影片从一场车祸开始,朱丽(比诺什饰演)失去了她的作曲家丈夫帕特里斯和年幼的女儿。她在医院中苏醒,得知两人的死讯,悲痛欲绝并试图自杀,结果却没能如愿;但她至少可以设法与过往做一个了断。朱丽让人把自己的房子和里面所有一切都卖了,还把帕特里斯几乎已经完成的作品给扔了。她还和丈夫以前的合作者、对她本人十分崇拜的奥利维耶(布诺瓦·雷让[benoit re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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