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和平 第二卷 第五部》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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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我这儿逃走了,算他运气好,不过我能够把他找到,”她用粗嗓门说,“是不是听见我说话?”她把那只大手伸进娜塔莎的脸底下,使她转过身来。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和索尼娅看见娜塔莎的面孔都感到惊奇。她的眼睛闪闪发亮,显得冷淡,嘴唇痛起来,两颊塌陷了。 
“不要管我……不要妨碍我……我……就要死去……”她说道,恼恨地从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手中挣脱出来,做出原来的姿势躺下去。 
“娜塔莉娅!……”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说,“我惟愿你好。你继续躺着,就这么躺着,我决不碰你,你听着……我并不想说你有什么过错。你自己晓得。不过知识型,它以相似范畴作为组织知识的基本原则,这时人仍,眼看你父亲明天就会来,我对他说些什么呢?啊?” 
娜塔莎又哭得浑身颤抖起来了。 
“啊,他会知道,你哥哥,啊,未婚夫都会知道的!” 
“我没有未婚夫,我已经拒绝他了。”娜塔莎说。 
“反正一样,”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继续说,“万一他们知道了,他们会这样罢休吗?要知道,他——你父亲,我是知道他的,如果别人要求与他决斗,那样妥当吗?啊?” 
“唉,你们不要管我,你们为什么样样事都要干扰!为什么?为什么?是谁请你们来着?”娜塔莎喊道,她从沙发上欠起身子,愤恨地盯着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又大发脾气,意外地提高嗓门喊道。“是不是有人把你关在房间里?有人阻扰他走到家里来吗?为什么要像拐骗茨冈女郎那样来拐骗你呢?……唔,即使他把你偷偷地带走了,你就会以为人家找不到他吗?你父亲,或者你哥哥,或者未婚夫都能找到他?他是个坏蛋,恶棍,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比你们大家都更好,”娜塔莎欠起身子,忽然喊道。 
“如果你们不干扰……哎呀,我的天!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索尼娅,为什么呀?走开吧!……”她失望地嚎啕大哭,那些觉得自己是悲痛的根源的人才会如此失望地痛哭。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本来又要开口说话了,但是娜塔莎喊叫起来:“都走开吧,都走开吧,你们仇视我,蔑视我吧!”她又急忙倒在沙发上。 
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还继续规劝娜塔莎,并且向暗示,要把这一切瞒着伯爵;只要娜塔莎保证忘记这一切,在任何人面前对发生的事情不露声色,那么就没有人会知道任何情况。娜塔莎没有回答。她不再嚎啕大哭,但是她觉得周身发冷,冷得打战。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给她垫上一个枕头,盖上两床棉被,还亲自给她拿来菩提树花,但是娜塔莎没有应声回答。 
“喂,让她睡吧,”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说道,她以为她睡着了,便离开她的住房。但是娜塔莎没有入睡,她瞪大那苍白脸上的一双凝滞不动的眼睛正视前方。娜塔莎彻夜没有睡觉,没有啜泣,也不和索尼娅说话,索尼娅起来好几回,走到她跟前。 
第二天,正如伊利亚·安德烈伊奇伯爵答应的那样,快用早膳的时候,他从莫斯科近郊领地回来了。他非常快活,他和买主的这笔生意已经谈妥了,此时没有什么事使他要在莫斯科滞留,离开他所想念的伯爵夫人去过别离生活。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迎接他,并且对他说,娜塔莎昨天觉得很不舒服,派人去延请大夫,现在好些了。这天早上娜塔莎没有从房里走出来。她瘪着干裂的嘴唇,睁开一对哭干眼泪的、滞然不动的眼睛,坐在窗口,焦急不安地注视街上的过往行人,慌张地回头望着向她房里走来的人。显然她正在等待他的消息,等待他亲自驱车前来,或者给她写封信。 
当伯爵向她走来的时候,她听见他那男人的步履声,于是就激动不安地转过身来,她的脸上带着从前那样冷漠的、甚至是凶恶的表情。她甚至没有站立起来迎接他。 
“怎么,我的安琪儿,病了么?”伯爵问道。 
娜塔莎沉默片刻。 
“是的,我病了。”她回答。 
伯爵焦虑不安地问到,为什么她这样沮丧,是不是她的未婚夫出了什么事,她叫伯爵相信没有发生什么事,并且请他放下心来。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向伯爵证实了娜塔莎劝他相信的话,她说没有发生什么事。伯爵从女儿的假病、她的心绪欠佳、并从索尼娅和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的腼腆的面部表情,清楚地看出,他不在家的时候想必出了什么事,但他觉得可怕的是,他心里想到他所喜爱的女儿发生了什么可耻的事,但他很喜欢保持平静的愉快的心绪,他于是回避诘问,尽量使自己相信,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只不过使他感到遗憾的是,他的女儿的身体欠适,他们下乡的行期就要推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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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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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尔自从妻子抵达莫斯科后,便想到什么地方去,以免同她在一起生活。罗斯托夫一家人抵达莫斯科后不久,娜塔莎就给他造成深刻的印象,迫使他忙着在实现自己的心愿。他前往特韦尔拜看约瑟夫·阿列克谢耶维奇的遗孀,她早就答应把已故丈夫的文件转交给他。 
当皮埃尔回到莫斯科后,有人递给他一封来自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的信,她因有极为紧要的事情邀请他到家里去,这件事涉及安德烈·博尔孔斯基及其未婚妻。皮埃尔回避娜塔莎。他觉得,他对她怀有的感情比已婚男子对朋友的未婚妻应有的感情更强烈。这样一来,某种命运经常使他和她撮合在一起。 
“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有什么事情找我?”他一面想道,一面穿上衣裳,前去拜访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但愿安德烈公爵快点回来和她结婚啊!”皮埃尔在前往阿赫罗西莫娃的途中这样想。 
在特韦尔林荫道上有个什么人喊了他一声。 
“皮埃尔!你来了很久吗?”一个他所熟悉的声音道。皮埃尔抬起头来。两匹灰色的走马拉着一辆双套雪橇,马蹄翻起的雪花溅到雪橇的前部,阿纳托利和那个常有往来的伙伴马卡林乘坐这辆雪橇飞逝而过。阿纳托利装出一副衣冠楚楚的军人的典雅的姿态,身子笔直地坐着,他用海狸皮领裹住面孔的下端,稍微低垂着头。他的面色红润,歪歪地戴着一顶饰以白羽的帽子,露出一绺绺抹了油的、撒满细雪的卷发。 
“真的,这是个地道的聪明人!”皮埃尔想了想。“他只图这一瞬间的快乐,没有任何远见,没有什么惊扰他,因此他经常快活,心满意足,泰然自若。为了要做个像他这样的人,我宁愿付出一切!”皮埃尔怀有嫉妒的心情想了想。 
在阿赫罗西莫娃的接待室,一名仆役替皮埃尔脱下皮袄时说,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请他到卧室里去。 
皮埃尔打开了大厅的门,看见娜塔莎带着消瘦、苍白而凶狠的面孔坐在窗口。她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蹙起额角,流露着冷漠而自尊的表情从房间里走出去。 
“出了什么事?”皮埃尔走进房门时向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问道。 
“好事哇,”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答道,“在这个世界我活了五十八年,还没有见过这样丢人的事。”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要皮埃尔保证对他知道的全部情况秘而不宣,并且告诉他,娜塔莎未经父母亲许可便拒绝未婚夫了,皮埃尔的妻子把她和阿纳托利·库拉金撮合在一起,因此他是拒绝婚事的祸根,娜塔莎正想趁父亲不在家时与他私奔,其目的在于秘密举行婚礼。 
皮埃尔稍微耸耸肩膀,张开了嘴,倾听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对他所说的话,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安德列公爵的未婚妻、如此强烈地被他疼爱的、从前招人喜欢的娜塔莎·罗斯托娃愿抛弃博尔孔斯基,而喜欢这个已经成了家的傻瓜阿纳托利(皮埃尔知道他这次结婚的秘密),居然如此钟爱他,以致同意与他私奔!皮埃尔简直不明白,也不能想象这等事情。 
他从小就认识娜塔莎,她给他造成的和蔼可亲的印象与她的卑劣、愚蠢和残忍这一新概念在他心灵上不能兼容。他想起自己的妻子。“她们都是一丘之貉,”——他自言自语地说,心里想到,并非他一人遭到与那下流女人结合的悲惨命运。但是他仍旧十分惋惜安德烈公爵,十分惋惜他的自豪感受到损害。他愈益惋惜自己的朋友,就愈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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