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当国》第24章


袁本是一个旧官僚,但他毕竟是个智商很高的政客,受了两年现代政党政治的磨炼,搞起新的寡头政治来,作法自便,出手也颇为不俗。的步骤便是从头来起。首先组织个御用的造法团体,把民元的老约法加以“修正”,造出个完全适合他自己绝对权威的《新约法》来,作为国家的根本大法。袁是个在朝的总统,其实他和在野的党魁孙中山搞绝对权威的想法,实在是殊途同归,一个铜元的两面。只是中山在野,心有余而力不足;袁氏在朝,他就不顾一切,将独裁进行到底了。
袁、孙两公,为什么都要搞个人独裁呢?此非偶然也,转型的阶段在作邪而已。
【解散国民党,瘫痪国会】
大位既正之后,袁氏奔向极权的第一步便是解散国民党,彻底镇压“乱党暴徒”。这在后来的国共的政权里,便叫做“镇压反革命”。以颠覆政府的罪名,袁世凯的确杀了不少国民党,虽然他杀人的规模,较诸国共两党后来的互杀与自杀,那是小巫见大巫了。长话短说,袁氏正位之后,首先大肆捕杀地上地下的国民党员,一时血腥遍地。而最不可思议的,杀国民党最为心狠手辣的竟是那位被革命党所拥护而变成开国元勋的“忠厚长者”,有菩萨之称的黎元洪。当年武昌起义,拥黎最力的“首义三武”(张振武、蒋翊武、孙武),竟有二武被他杀掉。前章曾提到他如何假袁之手而残杀了张振武,现在再让我们看看,他怎样又把蒋翊武杀掉:蒋翊武(一八八五~一九一三),湖南澧县人,是清末转型期中千万个爱国热血知识青年中的一员。幼年在常德读小学时,就闹革命,被开除学籍,逃往上海,入中国公学就读,曾与胡适同学,加入“竞业学会”,共同创立《竞业旬报》(胡一度主编),并加入同盟会,其后又在日本进军校,回武昌加入新军作学兵,秘密组织搞地下革命的“文学社”为社长,与孙武所主持的“共进会”密切合作。武昌起义就是这两个会秘密发动的,翊武为民军总指挥,孙武为参谋长。后来他们自觉太年轻,号召力不够,才把个“忠厚长者”的黎菩萨硬拖出来作头头,成就了黎氏一生的光辉事业。迨黎假手袁氏而杀掉张振武时,翊武已官拜中将加上将衔,自然也是个闲差。二次革命之初谭延阐在湖南宣布独立时,乃委翊武为一个空头的“鄂豫招抚使”,迨独立失败,谭氏取消独立时,翊武反被告密为“畏罪潜逃”,终在潜逃中途的全州为北军桂林镇守使陈炳焜部所捕,黎元洪得讯,乃立电袁氏强调说:“不予迅诛,终为后患”,袁乃电陈令“就地枪决”。陈以袁电示翊武,武读电神色自若,次日,陈镇守使且设盛宴款待,宴毕,蒋乃坐上镇守使的官轿,由陈氏恭陪,同赴桂林丽泽门外之刑场。出署时,卫兵举枪敬礼,翊武亦举手答礼,至刑场后,翊武曾向在场观众作最后讲演,辞毕,遂“端坐红毡上,从容就义焉”,时年二十八岁。古人云,慷慨成仁易,从容就义难。翊武固不愧男儿。(见《父年谱》转载姚跨鲤著《蒋翊武传》,及诸种民国名人传记与随笔。一说行刑士兵不忍开枪,乃由监刑官以手枪击死。抗战期间,长沙大火之后,酆悌〔一九○三~一九三八〕因案被杀时,情况亦颇相似,转型期的历史悲剧,不忍卒述也。)
二次独立实在是出诸少数人的意气用事,但是枉死的冤魂,总在万人以上吧!真是革命未成万骨枯,从何说起呢?
袁世凯和黎元洪于民国二年(一九一三)十月十日,就任中华民国正式大总统、副总统之后,时未期月,袁就在十一月四日发布解散国民党令,凡属国民党的中央地方一切机关“限令到三日之内,一律勒令解散”。至于隶属国民党籍的国会议员,则一律迫缴议员证书与徽章,两日之内,被追缴者达四百三十八人之多。此时国会中所谓“八百罗汉”的议员,总数不过八百二十人,一旦有四百三十八个罗汉失去了议员资格,议会便失去能够开议的法定人数(quorum),整个国会就瘫痪了。会内附属的一切小组委员会,尤其是宪法会议和宪法起草委员会,自然也就自动停摆了。(见民国二年十一月五日《政府公报》,原文数千字,征引广泛。所指乱党,除汪精卫之外,几乎所有前同盟会高干,一网打尽,靡有孑遗也。此电全文复印于上引《北洋军阀》卷二,页五○一~五○九。)时未逾月,袁再度于民国三年元月十日发布解散国会文告数千言,这个美国模式的中华民国国会,就寿终正寝了。(见同上,页五一一~五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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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_3(3)
【熊搞体制改革,袁造御用国会】
袁世凯总算是把民元的老国会弄垮了,但他并不是要当个没有国会的总统,相反的他要毁会造会,制造个独裁者御用的国会做橡皮图章,来随时待命使用。做了两整年议会政治的学徒,他也学会了一些基本技巧,做起事来,顺理成章;说起道理来,也其言甚辩。他之所以废弃上述的《天坛宪法》,理由是他这个人总统是根据民元的《临时约法》选出来的,如今这个新的宪法草案和他这个总统,在法理上抵触太多。例如他是根据“总统制”的选举法选举出来的总统,《天坛宪法》则是个“内阁制”的宪法。总统乎?内阁乎?如采纳了《天坛宪法》,则将来势必“修宪”。与其修尚未经采用之新宪法,何如增修已经采用了两年的老约法乎?其言甚辩,甚辩。
须知袁此时在政党政治中已非吴下阿蒙,他已有个极为精明的智囊,像杨度那样,胡适所谓“了不起的人物”,强辩足以饰非,他们帮老袁辩论,纵是当时世界级的权威学者,也要让他三分,这是个纯法理、纯学术的辩论和探讨,纵时至今日,也是写不尽的。限于篇幅,可惜在历史上不能捞过界,作更详尽的交代。贤明的读者但知其在法学(science of juris…prudence)上不可小视足矣。(这儿附带说句常识,在今日西方学制里,jsd才是正牌的大狗头;jd只是硕士也。)
袁这个“厨房内阁”(kitchen cabi)要替他设计怎样“增修约法”,就得有个像民元那样的各省代表会啊!真是无巧不成书,这时那个号称“第一流”的“熊内阁”,为着要搞“体制改革”(且借用个当前的名词),正在筹备召集一个所谓“行政会议”,这一下拉到黄牛当马骑,就被袁大总统“卯”上了。
熊内阁是怎么回事呢?原来袁大总统在削平“三藩”之后,一时威望冲天,为配合这个新时势,他要使他的政府也一时无两,这样由进步党组成的熊希龄“第一流内阁”就应运而生了。前篇已言之,民国新成,政党数百,而最后打入国会者,只有三大党。国民党是第一大党,掌国会议席三分之二以上,与国民党抗衡的第二大党则是进步党,进步党则是原共和、民主、统一三党合并而成,成员多是清末颇负时誉的保皇派、君宪派的新人物如张謇状元、熊希龄进士、梁启超举人,都是真正的“了不起的人物”,与前任的“暗杀党”赵秉钧不可同日而语也。因此纵是同盟会中与他们针锋相对的孙、黄、汪、胡、蔡、吴等人,对他们也英雄识英雄,颇具敬意与好感。袁世凯在赶走国民党之后,而起用这批新人,纵是国民党人也承认老熊的内阁是“第一流内阁”。
〖附注:写到这儿,不禁想起青年期所见所闻的一则趣事。一九三五年某日,我在上海报刊上读到一则新闻:前国务总理熊希龄和金陵女大毕业的海伦(helen)毛彦文女士结婚,新郎六十六,新娘三十三,新郎为争取新娘欢心,竟为她“割须弃袍”。婚礼进行中,新夫妇梨花海棠,表现得恩爱无比。据说是“你不嫌我老,我也不嫌你丑”,云云,当时曾掷报大笑。想不到六十年后,面对萤光幕著书,竟然又提到此老,不禁也推开滑鼠,笑叹不已也。〗阿熊这时在搞啥“体制改革”?啊,那可说不完呢!熊进士当年才四十三岁(小中山四岁),少年科甲,中年拜相,春风得意,正是英雄一展抱负之时。这时政敌(国民党)已败下阵去,进步党人才济济。(老实说今日台湾的“民进党”里的小把戏们,和他们那些状元、进士不能比呢!为今之计,我倒希望民进党中的有野心的中年领袖们,多多读点文史哲方面的书,尤其是我们的classics,圣贤之书,孟子所谓养养气,学学那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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