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背起他,顺来路走去。就会找到部队的!他多想把昨晚的奇遇告诉了不起,让他高兴!
……糟了!脚下的泥沼怎么在往下沉?!地面上是浅浅的水,没不过脚踝,但水是黑的;浓稠的,一脚踩下去便泛起发臭的气泡。见鬼,难道又迷了路?来时并没经过这片沼泽!
他拚命地往前鞺,而腿却象开玩笑一样原地踏步,他急出一身汗。
沼泽,魔鬼的陷井,地狱的入口……不能停下,否则等于死。沼泽会吞没他们,消化他们。不知挣扎了多久,三毛眼前一阵阵发黑,汗和雨混合着。终于,他摔下去了。背上的了不起一声不出。出发前他用两根腰带接起来,把他拴在背上,这会儿两个人真成了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谁都别想动弹了。
三毛喘息了一会儿,摸了摸了不起无力耷拉着的手,手是冰凉的,似乎连鼻息也没有了。三毛大吃一惊,慌忙用力掐着这双手……
还是没有声响。休克了?睡着了?还是……
三毛手脚并用,而越挣扎却越使他往下陷,下巴已浸入瘟疫般可怕的泥浆。他奋力仰起脸,看着周围一每一棵树都无动于衷地立在那里。不会有一双胳膊把他们从无可挽救的陷落中拉出来。
不,不能这样听凭它吃了我们!我还没死,还有希望。他使劲地扒着,但还是不行,似乎这只增加下陷的迷度。死已临近,他并不害怕……他唯一的希望是万一有人来到这里,了不起尚未被泥沼吞没……
突然,从矮树丛里走出一个人来。三毛看见那人有一张黑黑的脸膛,高大的体态——这形象他太熟悉了。他总是在他需要帮助时出现。但他怀疑这是意识消逝前的幻觉——
“站住!啊哈,了不起!你这小子……”
他们惊异地回过头,见杨燹背着手已矗到他们背后。
廖崎伸出手,杨燹却依然将手背在身后:“你不给我票,我不跟你握手。”他脸上现出顽皮的神情,“不过老实说,你混得不错!指挥大有长进!”
廖崎松了口气:“我准备下一场弄票给你的……”
“得了吧,你小子还记那两拳之仇!不过没票我也照样进去了。”
季晓舟问:“你怎么进去的?”
“世界上有难倒我的事吗?我可等不到什么下一场。先睹为快!祝贺你——了不起的家伙!”这次是杨燹郑重地伸出手。
乔怡见杨燹来,赶紧闪到萍萍身后,不知怎么,她越来越怕见他了。
杨燹提议集体散步,尽尽重聚之兴。大家欣然同意。
“小嫚的父亲从北京来了。不然今晚她要和我一块来看你的表演。”
“听说你和黄小嫚……”廖崎偷窥一眼乔怡。
“过几天,结婚的时候我不打算请你们,今晚我请客。”杨燹转身对大伙说。他退着走路,同样敏捷,“我怕她太高兴又要受刺激。诸位没意见吧?”
乔怡木木的,手被萍萍使劲捏了一下。这一群“大兵”拥着一个“西装革履”走在马路上。杨燹象个疯子,不时从沙哑的喉咙里发出一两声低吼:“噢——!噢——!”这种兴奋的原始的发泄方式,是他在深山老林里伐木学会的,屡屡使过路者止步瞠目。
前面一家个体户的夜宵店还开着门,从那浅绿色的灯光里传来灰蒙蒙的歌声。
天上的星星为何象人群一样拥挤?
地上的人们为何又象星星一样疏远……
这歌声是从海峡对岸泊来的,风靡一时。那夜宵店看来挺红火,门口不时有人进出;门面上端亮着霓虹灯,招摇得半条马路都跟着忽红忽绿。
“喂,那儿有啤酒!”杨燹叫道。
“噢——!”大伙也学会了这种低吼。这家伙身上无论好恶的习惯,仿佛都有无可抵御的号召力。
“跟我上!同志们——”
“噢——!”
一辆急驶而来的汽车把踌躇的乔怡隔在马路另一边。汽车一辆接一辆,是军车。
乔怡考虑是否单独行动。
车队间隙中,她发现杨燹在马路对面定定地望着她。军车象长龙阵,蒙着森严的篷布。
他过不来,她也过不去。两人似乎相隔很远。
荞子用树棒掘了一口灶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那些湿草败叶燃起来。采娃和小耗子用小刀削去地瓜的皮,可惜容器太小,一茶缸煮地瓜还不够一个人吃。
“你……你哭了?”采娃推推埋着头的荞子,“干吗哭呀?”
小耗子轻声道:“别问……”
采娃嗫嚅着:“别哭,会好的!大田会好的,数来宝会好的……赞比亚他不会死的……”
荞子抬起头:“我没哭,烟熏……”
远处突然传来枪声。黄昏的风似乎也停了,草木皆静静地翘首了望。
三个姑娘一齐站起来。
枪声距她们大约十几里。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轰隆作响的军车风驰电闪地驶过,带起一阵阵烟尘……
赞比亚并非主动袭击他们。他背着了不起往山林里撤的时候,迎面撞上了敌人。
敌人是女性,但她们有着不亚于男人的蛮悍。
看来从昨天夜里他摸掉了他们一个哨兵,观察哨暴露了,他们就一直在搜索他。
赞比亚把了不起藏在草丛里,对三毛叮嘱道:“你一步不准离开,守在这儿!”他看了看,仍不放心,又给他们盖上肥大的芭蕉叶。
“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要开枪!”他又说。
赞比亚甩开跛着的飞毛腿,突然返身往回跑。三个越南女兵被他这副疯样吓坏了。这哪是人?简直是一头红了眼的西班牙斗牛!她们尖叫着,居然扭头就逃。
他的子弹追上了其中一个。她那曲线甚美的身子扭成麻花,倒下去了。另外两个突然恍过神来,分散开,朝两个方向跑去。就在他犹豫着先送谁命的当口,两支枪同时间他开了火。他就地十八滚,顺着山坡滚下来。
棕树潮湿的树干被子弹钻得冒出一缕缕白烟。他直滚到那个女兵尸首旁,看见她浓黑的长发浸泡在血泊里,两只手还在一张一合地痉挛。赞比亚顺手抄起一块随他一同滚下来的石头,往那秀美的脑袋上一叩,她骤然缩紧手指,又骤然松弛了。他解除了她最后的痛苦。他伏在她身边,嗅着血腥与香水混杂的浓烈气味,一边欣赏着自己的枪法——十环——要在靶场上是优等射手。
当他再抬起头时,发现对手已不止刚才那两个女兵,又多了个男人。凭直觉,他认出这家伙就是昨晚那矮子,那只种公羊。
他把一枚手榴弹压在那女尸下面,又抠开弹环,套在她正在冷却的手指上。她手腕上那只镀金表还走动正常——防震性能得到了充分鉴定。
对方不敢贸然前进,打一梭子,试探着走两步。赞比亚从敌人的弹着点分析,他们现在是盲目的,并没有发现他。
他贴着地皮,蛇一般匍匐潜行,爬到五六十米外,发现敌人已到达他刚才的方位。他又爬得远一点,伏在密不透风的草丛里,等待一个“戏剧性”场面。
果然,他们发现了那个女同伙。他们稍停了一会,端详着她。
赞比亚庆幸他用杂草掩住了拉火索,又把那套着弹环的手指弯了回去,只留着诱饵一那枚镀金手表露在外面。他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帖。“是个好猎手。”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但愿机关不要失灵。”
有热闹瞧了——
但“猎物”不上钩。他们绕开了她。矮男人轻声布置着什么。三个人兵分三路,矮男人正好朝赞比亚的方向直逼过来。
赞比亚懊悔自已太自作聪明,同时惋惜那枚白白损失的手榴弹。
矮子越走越近。妈的,我与这冤家有缘分!忽然,其中一个女兵跑了回去。另一个回过头,尖声叫了句什么,象是骂人。矮男人站住了,咬牙切齿地对她俩嚷着,一边朝她们急匆匆地比划。
谢谢老天爷!第一个女人扑向那死去的伙伴……
再多赚一个——第二个女兵也扑了上去。赞比亚的手把枪把都攥湿了。
两个娘们相互骂着什么粗话,并你推我搡起来。
矮男人不管她们了,继续往前搜索——他离赞比亚仅有十来步了!
沉住气。赚两个、两个!……
她们动手抢那块表了。赞比亚幸灾乐祸又急不可待地看着,几乎顾不上理会这个越走越近的矮子。他兴奋得直咬手指,不然会喊出来……
抢吧!抢吧!快些!就要去极乐世界了,还客气什么……
终于“轰”的一声响。
一切快得犹如闪电,但赞比亚还是看清了。他看见了她们扳起那僵硬的手腕和那手指上连缀的拉火索;他甚至看到她们一瞬间后悔莫及的神色,两双绝望的黑眼睛……
她们十六岁?十八岁?……
豆蔻年华。在学会爱之前先学会了恨;在学会保存自己之前先学会杀死别人……她们被战争糟蹋了——这不关我事!不关我事!赞比亚疯狂地想着。那矮子张皇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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