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1894年作品》第16章


②拉丁语:请听另一方申诉。
③拉丁语:此于智者何待多言。
④法国拉斐特地方产的一种红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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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修士》四

叶果尔·谢敏内奇和达尼雅常常拌嘴,互相讲些不中听的话。
有一天早晨,他们又为一件什么事争吵起来。达尼雅哭了,跑回自己的房间。她没有出来吃午饭,也没有出来喝茶。
起初,叶果尔·谢敏内奇威风凛凛,神气十足地走来走去,仿佛想叫人知道,对他来说,维护公正和秩序高于一切;可是不久他就端不住架子,泄气了。他伤心地在花园里走来走去,不住地叹气:“哎,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啊!”午饭时候,他一口东西也没吃。最后他被良心折磨着,感到愧悔,就敲那关紧的房门,胆怯地唤道:“达尼雅!达尼雅!”
门里响起一个衰弱的、哭累的、同时又坚决的声音,回 答他的呼唤道:“别理我,我求求您。”
主人们的苦恼影响整所房子里的人,甚至还影响在园子里干活的人。柯甫陵埋头做他有趣的工作,可是最后连他也觉得烦闷,不自在了。为了设法消除普遍的恶劣心情,他决定出头调停。快到傍晚的时候,他就去敲达尼雅的房门。她把他让进自己的房间。
“哎呀,多么丢人啊!”他吃惊地瞧着达尼雅那张带着泪痕、有好几处发红、神悄悲伤的脸,打趣地说。“难道有这么严重吗?哎呀-呀!”
“您要是知道他怎样折磨我就好了!”她说着,热泪从她的大眼睛里涌出来。“他紧自折磨我!”她接着说,绞着手。
“我没对他说什么,……没说什么,……我只是说,不必留用……多余的工人,如果……如果以后需要的话,雇些短工也就行了。要知道,……要知道,工人们已经有整整一个星期没有活干了。……我……我只说了这么几句,他就哇啦哇啦地嚷起来,对我说了许多……十分气人的、使人深感屈辱的话。这是为什么?”
“得了,得了,”柯甫陵说,理着她的头发。“你们吵了一 阵,你哭了一阵,也就够了。不能老是气呼呼的,这不好,……况且他又无限地疼爱你。”
“他……他毁了我的一生,”达尼雅啜泣着说下去。“我光是听到伤人的话和……气人的话。他认为我在他家里是多余的人。可不是!他说得对。明天我就离开这儿,去当个电报员。……就这么办。……”“算了,算了,算了。……别哭了,达尼雅。别哭了,亲爱的。……你们俩都是急脾气,容易激动,两个人都有错。走吧,我来给你们讲和。”
柯甫陵讲得又亲热又有理,可是她继续哭泣,抽动肩膀,双手握拳,仿佛她真的遭到什么灾难似的。她的痛苦不算大,她却难过得这么厉害,他就越发怜惜她了。只要有那么一丁点儿小事,就足以使得这个人一整天感到不幸,而且也许一 辈子都会感到不幸!柯甫陵一面安慰达尼雅,一面暗想: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这个姑娘和她的父亲以外,就是白天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有谁会象爱自家人和亲人那样爱他。要不是有这两个人,那么他这个在幼年就失去父母的人,也许一直到死都不会体验到什么叫做真诚的温存,什么叫做纯朴的、不经思考的、只有对骨肉至亲才会产生的热爱。他感到这个哭泣着、浑身发颤的姑娘的神经如同铁适应磁石一样,恰好适应他那有点病态的、过分紧张的神经。他从来也没能爱上一 个健康结实、脸颊绯红的女人,而苍白、孱弱、不幸的达尼雅倒正中他的意。
他欣喜地摩挲她的头发和肩膀,握紧她的双手,擦掉她的眼泪。……最后,她总算不再哭了。她又久久地抱怨她的父亲,抱怨她在这所房子里的沉重而难于忍受的生活,要求柯甫陵替她设身处地考虑一下,后来,她渐渐露出笑脸,叹着气说,上帝给了她这么坏的脾气,最后她扬声大笑,骂自己是个傻瓜,就跑出房外去了。
过了一忽儿,柯甫陵走进花园,看见叶果尔·谢敏内奇和达尼雅并排在林荫路上散步,就象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事似的。他们俩正在吃加盐的黑面包,因为两个人都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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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修士》五


柯甫陵想到自己十分成功地做了一次和事老,暗暗觉得满意,信步走进花园。他坐在一条长凳上沉思,后来听见马车的辘辘声和女人的笑声,这是客人们来了。黄昏的阴影在园子里铺开,小提琴的声音和唱歌的声音隐约传来,这使他想起了那个黑修士。现在,这个在光学上不合理的东西在什么地方,在哪个国家,或者在什么行星上飞翔呢?
他刚刚回想那个传说,在想象中描绘他在黑麦田里见过的那个黑色幽灵,不料从正对面一棵松树后面,无声无息,不带一了点响声地走出来一个中等身材的人,满头白发,没戴帽子,一身黑衣服,光着脚,象是个乞丐。在他那苍白得象死人一般的脸上,两道黑眉毛特别显眼。这个乞丐或者香客,不出声地走到长凳这边来,客气地点点头,坐下来,柯甫陵认出他就是黑修士。两个人互相看了一忽儿,柯甫陵感到惊愕,修士却显得亲切,而且跟上次一样带点狡猾的样子,现出胸有成竹的神情。
“你是个幻影,”柯甫陵说。“那你为什么到这儿来,坐着不动呢?这跟那个传说不相符。”
“那也没关系,”修士沉吟一下,用低抑的声音回答说,掉转脸来对着柯甫陵。“传说、幻影、我,都是你的兴奋的想象的产物。我是个幽灵。”
“那么你并不存在?”柯甫陵问。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修士说,淡淡一笑。“我生存在你的想象里,而你的想象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可见我也生存在大自然里。”
“你有一张十分苍老,聪明,极富于表情的脸,仿佛你真的活了一千多年,”柯甫陵说。“我想不到自己的想象竟能创造出这样的容貌。不过你为什么这么着迷地瞧着我?你喜欢我吗?”
“是的。有少数人被公正地称为上帝的选民,你就是其中的一个。你为永恒的真理服务。你的思想,愿望,你的惊人的学识,你的全部生活,都带着神的、天堂的烙印,因为你把它们献给合理而美好的事业,也就是说,献给永恒的事业。”
“你先前说到‘永恒的真理’。……可是,如果没有永生,人类能够理解而且需要永恒的真理吗?”
“永生是有的,”修士说。
“你相信人类永存不朽?”
“是的,当然。伟大而灿烂的未来正在等待你们人类。人世间象你这样的人越多,这个未来就实现得越快。缺了你们这种为最高原则服务、自觉而且自由地生活着的人,人类就会变得渺不足道。人类按自然法则去发展,那就还得等待很久才能结束它俗世的历史。你们却能够提前几千年把人类引导到永恒的真理的王国中去,你们崇高的功绩也就在这里。你们体现了上帝赐给人类的幸福。”
“那么永生的目的是什么呢?‘柯甫陵问。
“如同一切生活的目的一样,是快乐。真正的快乐在于知识,永生为知识提供了取之不尽的无数源泉。《圣经》上有一 句话,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在我父的家里,有许多住处‘①。“
“但愿你能知道,听你讲话是多么愉快!”柯甫陵满意地搓着手,说。
“我很高兴。”
“可是我知道,你一走,我就会为你是否实际存在的问题感到烦恼。你是幻影,幻觉。这样看来,我恐怕神经有病,不正常?”
“就算是这样吧。这有什么可慌张的?你有病,这是因为你工作过度,疲乏了。这就是说,你为思想而牺牲了健康;而且,你为思想而献出生命的时候也不远了。还有比这更好的吗?这正是一切由上帝赐予才能的高尚人物所追求的目标。”
“要是我知道我神经有病,那我还能相信自己吗?”
“你怎么知道,为全人类所信仰的那些天才就没有见过幻影?现在科学家都说,天才和疯狂是沾亲的。我的朋友,只有那些平庸的芸芸众生才是健康、正常的。凡是想到令人神经紧张的时代、过度的疲劳、退化等等就焦急不安的人,只能是那些认为生活目标就在现世的人,也就是芸芸众生。”
“罗马人说过:mens sana in corpore sano。②”“罗马人或者希腊人所说的不一定都对。情绪的高扬、心情的激越、如醉如痴的状态等,所有这些把先知、诗人、为思想而蒙难的人同普通人区别开来的特点,都是与人的兽性的一面不相容,也就是与人的生理上的健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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