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舞蹈》第42章


都有这种现象。
香榭丽舍田园大街的西端,有拿破仑一世为远征莫斯科于1806年2月12日颁布命令开始建造,于1836年7月29日落成的凯旋门。凯旋门高五十米,宽四十五米,比意大利罗马著名的君士坦丁门还要宏伟壮观。东西两侧是描写战争与和平的庄严而神圣的巨大浮雕,最负盛名的是描绘1792年威武的义勇军高唱《马赛曲》出征的场面。拱门内壁镌刻着一百二十个有名的战役和六百三十八位将军的姓名,拱门下面安放了无名战士的墓碑。一盏长明火炬燃烧着英雄的精神。鲜花组成的国旗,表达了人民对为法兰西民族而战死的无名英雄的追念。
阿芒与凯瑞沿着香榭丽舍田园大街,由西而东,穿过人群走到它尽头的协和广场。广场建于1757年,六年后取名路易十五广场,中心有路易十五的巨大铜质骑马像。1793年,在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的高潮中,觉醒了的法国人民,愤怒地推倒了路易十五的骑马塑像,搭起断头台,处死了封建暴君路易十六。1795年广场改称为:协和广场。协和广场,曾经是巴黎公社的英雄们,用信仰和沙袋筑成街垒,抗击凡尔赛匪徒进攻的地方。它的四角有八座雕像,分别代表马赛、里昂等八大城市,象征着民主。所以,漫步在香榭丽舍田园大街,不仅能目睹世界一流的时装,还能恍惚间走进法兰西历史,仿佛在《马赛曲》中听到游行者的呐喊、强盗的枪响……
那天阿芒与凯瑞回到家里,凯瑞接到阿芒母亲的电话。阿芒母亲说,阿芒父亲心脏病犯了,住医院了。
凯瑞把电话筒转给阿芒,阿芒知道父亲的病一旦复发,总是来势凶猛。那晚阿芒父亲坐在驶往医院的出租汽车里,仰着的身体紧靠神情黯然的老伴。天空中飘着倾盆大雨,汽车挡风玻璃前形成一道冒着白汽的雨幕。阿芒父亲自己感觉这次复发不很严重。他似乎相信自己的心脏不至于衰竭。于是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车窗外刷刷的雨滴和交会而过的汽车。
夜晚的街道是冷清的,没有白天高密度的人流。阿芒父亲靠在老伴身上,感到从没有过的亲切和安详。此时此刻,他是完全忘记了蕴藏在他心里几十年的红了。几十年来,红不过是个虚无的女人。是他心灵隐秘的一个想象、一份眷念。而老伴是实实在在,在他身边守候和照顾他的女人。他忽然感到愧疚,感到对老伴的一份深深的歉意。
出租车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后,停在一座洁白围墙前。阿芒父亲由老伴搀扶着走进医院,医院里的酒精、阿摩尼亚、福尔马林混合而成的刺鼻气味,让阿芒父亲刚才的自信与好情绪,一下糟糕了起来。尤其看到冷酷无情的医生,和愁眉苦脸的病人。阿芒父亲的双腿,便直打哆嗦。说实在,他焦虑的心情,并不寄希望于药物和护理。只是在内心深处恳求生命本身的机制,再次献出它的不为人知的秘密。让一个生命以它原来的方式,继续存在。
飞翔着的自由精灵9(2)
医生让阿芒的父亲住院治疗。阿芒父亲吃了药、打过针,在老伴的陪伴之下,缓慢地沉入了睡眠之中。他的呼吸平稳,面带疲倦之色,灰白的头发在枕巾上松松的散开。窗外还在继续下雨,漆黑的夜可以听见枝叶被风雨抽打的声音。老伴蜷缩在他的脚边,老伴是累了,躺下没几分钟,就打起呼噜来。
阿芒搁下母亲的电话,忽然第一次意识到对父亲的依恋之情。他对自己的恻隐之心,大吃一惊。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是个无情无义、六亲不认的孽子。除了即时的意愿,在体内没有残存一丝一毫的悲恸之心。任何日积月累的感情因素,都会被不断袭来的一时冲动所捣毁。外部世界的细微声响,亲切地唤起了他的内心需要。他常常毫无保留地,听从于外界的引导。比如,令人怦然心动的电话铃声,一封不期而至的信件,一道乐曲让人心驰神往的休止,书籍的动人片断,人行道旁的邂逅,风景勾起的弥漫回忆,还有对事业成功的期待,与恋人淋漓尽致的欢爱。
阿芒坐在书桌前,若有所思。此刻,在他面前游移不定的尽是些丑恶的事物。平庸的日子连绵不绝,但岁月会将它们压缩成金属般的碎片。阿芒忽然想起了他的前妻李薇。他认为他与李薇的离异是合情合理的。这么些年来,他只在路上见到过一次李薇,发现她的脸庞上比原来笼罩着一层成熟的光辉。他想起李薇便看看凯瑞,有时候他会觉得女人都是一样的。但有时候又不一样。
凯瑞做完家务,为阿芒沏了一壶龙井茶。那壶是她从家乡一直带到巴黎来的,是她祖母留下来的古董——紫砂壶。其实凯瑞与阿芒,都不属于真正品茶的人。真正品茶的人是很讲究的。茶在古时候就立在开门七件事中,柴、米、油、盐、酱、醋、茶。客来敬茶是中国传统礼节。于是古人对品茶就有了“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的说法。细想想这些说法也有道理。工作闲下来捧上一把紫砂壶,或静思或听音乐,或邀两三知己慢慢品茗,该是多么惬意的事。
飞翔着的自由精灵10(1)
像多数周末之夜一样,阿芒与邻居美国女孩麦琪,坐在大学校门边的一个小酒吧里。自从麦琪做了阿芒的学生,这便是他们每个周末的功课。这会儿忧郁的萨克斯乐曲,让阿芒一口一口吞着威士忌时,感到格外有气氛。威士忌的颜色以及它的味道,让阿芒有许多不着边际的联想。首先他觉得,这种味道是代表着西方城市的某些品质、昂贵却苦涩,浓烈里潜伏着深深的忧郁。
阿芒抿一口威士忌,目光从酒吧老板的身上掠到麦琪诱人的嘴唇上。这个金发女郎,蓝眼睛里充斥着血丝,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似的。
“你要少喝些。”她这样关照他。
阿芒却耸耸肩膀说:“人生难得几回醉,一个人能有多少敞开心扉喝酒的日子。”麦琪想想也是。于是,她把目光游移到阿芒身后的油画上。其实他们在酒吧这样的地方,幽暗的灯光与忧郁的音乐,无论怎么看他们都是置身在画中的。他们是一幅油画中的油画。只不过他们是动态的,有语言、有呼吸还有心跳的感觉。而阿芒身后的油画,是一幅静物。如果麦琪没有看错,她便认为那就是达利1941年的作品《面包》。《面包》是达利在创作历史上,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一幅画。它灰褐色的背景,衬托一张占有整个画面四分之一的桌子,画中央的桌角上,一个盛装瓣开半片面包的藤蓝。它精致细腻、玲珑的画面洋溢着一种不可名状的静态之美。不容置疑,达利的艺术始终遵循他自己的创作个性。
麦琪兴致盎然地欣赏这幅名画。阿芒不满地拍拍她的肩膀,提醒她让她的注意力回到他的身上。她猜想他又要与她讲述一些中国民间的故事。可以说她对中国民间的认识,全来自阿芒的叙述。她知道阿芒并非等闲之辈。他把中国的文化传播到法国,这不是社会精英又是什么呢?
阿芒讲述江南运河边上的一则小故事时,麦琪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阿芒身后的那幅油画上。达利的怪诞、荒唐和不可理喻的独特绘画表现方法,对当代的电影、戏剧、小说、诗歌、音乐、建筑等文化艺术影响是深远的。麦琪这么想的时候,阿芒在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威士忌,然后身子往后一仰,闭上了眼睛。
麦琪觉得阿芒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眼角里有泪水溢出来。那则故事,确实太凄伤了。麦琪觉得阿芒的泪水,仿佛像晶莹的玉珠,透过厚厚的窗帘,与塞纳河畔的黄昏融合在一起。
阿芒是麦琪惟一的中国老师。麦琪喜欢听阿芒讲述的故事,但由于她自己身体内部的一些原因,她常常无法使自己精力集中。这时候他们的话题就像驯鹿一样跳跃。阿芒当然不太满意这种谈话方式。他开始沉默。这令他从某种角度看来,像个智者。于是他们在音乐中遐想,他们的遐想象空气一样在酒吧里流淌。这时候,一个中年白人朝他们走来。他的身姿在萨克斯音乐的流水里,像一块格格不入的杂物。阿芒有些警惕,可麦琪热情地招呼他。原来他就是麦琪的美国老乡。为了让他们老乡见老乡,快乐地聚在一起,阿芒知趣地借故上洗手间,暂时离开了酒吧。初秋的巴黎,覆盖着一层层阳光。阿芒走在学校一片葱绿的小径上,它的尽头就是图书馆。阿芒无数次坐在那里,有时并不阅读,只是感觉和呼吸,或者做他几乎百做不厌的功课——浮想联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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