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感的卡萨布兰卡》第52章


每天午夜,我总习惯来到露台上俯望着这个沉睡的世界。我在想那些挤成一片一片的黑洞洞的房屋,每一幢都住着叫贝拉或者叫沈晓梦的女人们,从过去到将来都包含着她们的秘密。而每一幢的每一间也包含着它自己的秘密:那数以十万计的胸膛中每一颗跳动的心所想像的即使对最靠近它的心——譬如就与你在床上正交合重叠着的那个人也同样是秘密!从此,我们是否可以领悟到一些令人肃然起敬的东西呢?甚至死亡本身。
是的,我再也不可能翻开这本我所钟爱的宝贵的书,而妄想可以像普通读者那样把它读完了;我再也无法窥测这高深莫测的爱情奥秘了。我曾趁短暂的划破夜暮的流星之光投射到安大略湖水面时,匆匆瞥过埋藏在水下的珍宝,并想像着在水底埋藏着什么极其秘密的东西。这本我自己写的书我才读了一页,它却已注定要咔嚓一声永远地关闭起来——我根本读不懂它的意义。
我的格兰姆千真万确地已经死了,我的小海天已经死了,我所爱的人,我灵魂的亲爱者已经死了;在我心中永远有一种无法遏制的欲望,要把这个奥秘记录下来,传之后世。现在我已接过这个遗愿,要在我有生之年把它实现。在我所经过的这座城市里一个叫Mount Pleasant(仙乐山)的墓地里,哪里有一个长眠者的内心世界对于我,能比那些忙忙碌碌的居民更为深奥莫测呢?或者,比我对他们更为深奥莫测呢?
第十六章 圣(三)
3
我将成为母亲了,多好!多么好啊!我每每想到这,就感动得热泪盈眶……是啊!我早该成为母亲了,在遥远前的东京,在我24岁的青春岁月——那身子躺在手术台上血肉模糊的残景一直是结在我心里的深深瘢痕,常常在隐隐作痛……
我感觉我怀上的是个女儿,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一定是这样的。
我会在她18岁成年之后,带着她去重访我当年生活过的每一个地方。在故乡的军营大院,我会告诉她那辆红色的摩托车带来过怎样尘土飞扬的青春——在这个黑漆漆的大院里那个叫纯洁的女孩儿献出了生命中的初吻,当然还有之后那块没有染红的白布。“妈妈,你看那朵白玫瑰多漂亮!”女儿朝着那朵院中的玫瑰惊呼,她想要去采摘它。“孩子,别把它摘下来,就让她遗落在岁月的风中,永远留在那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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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将带她去东京,在东京大学赤门的门口,我的眼前一定会出现那个从歪歪斜斜的队伍里不时探出脑袋的东洋美少年海天。哦,我的小海天,当我的眼泪汹涌澎湃的时候,那一定是在森林公园的墓碑旁,我伏在女儿的肩上恸哭,轻风拂过草地也吹干了泪痕。在那火团样的小鸟停留的地方我也将停留,我会告诉女儿,曾经在这片青草地,母亲和一个东洋美少年像天与地的相连般合二为一……窥探他们的是一只飞在枝头的鸟,它定神地看着这人间的欢爱,随后含羞似地拍拍翅膀飞走了,汗珠在青春中闪光。我和女儿还将远远地眺望东洋之顶的富士山,我不会再爬上山峦了,我的身子与心灵都已经太沉重了。在山顶上曾经有一对恋人在看日出的时候,情不自禁地以做爱来欢呼那旭日东升的胜景。青春是无所顾忌的,爱情也是无所顾忌的,于是他们也无所顾忌地叫喊起来……再接着,女孩独自离去了,只留下一个男孩站在高高的山顶雪峰上,狂风暴雨打在他的脸上,冲走了他的泪水和他的梦幻,被风吹乱的头发狂立着,耳畔传来阵阵的山林呼啸。他整个人在嘶叫着,整个灵魂在喧响着,在天地旋转之间,他终于深深地闭上眼睛,像壮士般地跳崖了……“妈咪,为什么他会取一个这么大气势的名字。”女儿歪着头问我,一张天真的小脸。“因为,因为,他是在一条游轮上出生的,迎接他的又是海洋又是天空。他是真正的自然之子。”
我们是在9月11日的晨雾中双双出现在华尔街上的,我和女儿走在行色匆匆的上班人群里。穿越时光,我看见了一位华尔街男人的领带在微风中飘扬,听见了那位华尔街男人越走越远的足音……随后我会告诉女儿,叮嘱她日后怎样的男人都可以爱可以嫁,就是不能爱不能嫁给华尔街男人。“妈咪,为什么呢?”女儿问我。我告诉她说因为上帝给了华尔街男人彻底的疯狂,华尔街男人那疯狂的神经,那疯狂的肉体,当你情陷进去,自己也会不知不觉地疯狂起来。就像妈咪,从24岁的青春开始,到如今已快夕阳西下的年岁,只要提起那个华尔街情人,心就会狂跳不已,痛苦不堪,完全疯狂了……我已经不需要对女儿说那个火光冲天的‘9·11’之晨了,不需要。让那个穿着美丽婚纱、叫纯洁的女人满怀着幸福的喜悦走进教堂吧!我站在“三一教堂”的大门口,我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正是早上10点,盛装的我正在参加一个她与她的华尔街情人的婚礼,我是那么激动,以至于眼泪都掉下来了。我闭上眼睛为他们的幸福祈祷,当新娘回眸向着人群露出甜美的微笑时,泪又一次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看不清她的脸,但又好像看清了,那位天使般美丽的脸不就是我亲爱的女儿吗?我擦去眼泪、左右环视,呼唤着女儿的名字。“妈咪,我在这儿呢!多么壮观而有艺术感的教堂啊!将来我一定要在三一教堂举办婚礼。”
当然,我和女儿一定会去挪威森林的。在路上我会让女儿倾听《神秘花园》的乐曲,并告诉她如果心灵受到了伤痛,就一定得来到自然的森林和音乐的森林中疗伤。我会在曾留下过我和John爱情秘密的树林里停下,看着不远处的那扇窗户,看看是不是有黑色的眼睛躲藏在背后。当然,只有艺术家的眼睛才能捕捉到生命的仙境。“妈咪,你看那女孩子多么漂亮!”女儿在我身旁惊叹。我回眸一看,天哪!那不是绝色的美人玛雅吗?再一看,一切都消失了,只有那首伤感的《卡萨布兰卡》不断地在我的耳际萦回……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生命在走向暮色,走向黑夜。不过,这没什么,身边的女儿正在一天天长大,她是我生命的延续,她是人类的希望……
第十六章 圣(四)
4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是夏天了。因为我的腹部一天天在隆起,生活上开始有诸多的不便,我的母亲便千里迢迢地来到了我生活的多伦多,照顾我的起居。
我的笔墨难以形容这种母女间的深情。我们经常坐在露台上看那一片安大略的湖光水色,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我儿时的生活中。
记得我的童年时代,在夏天的晚上,我和一群亲戚家的孩子们经常坐在空旷的晒台上,面对着黄浦江苏州河又臭又黑的水,看着浦江上一艘艘破旧的渔船,一边吃零食一边听我母亲讲故事。其间还不时从邻居家的收音机里传来那个时代最流行的歌曲,歌名都给忘了,好像歌词还记得几句:“我们坐在高高的树林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在那抒情歌曲的感染下,母亲绘声绘色的语言和生动的表情,让一群孩子深深沉浸在故事情节中了。
“妈,记得小时候你经常给我们讲故事的,我好怀念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你现在给我讲个故事,好吗?”我仿佛回到了童年的纯真岁月。
母亲想了想,说:“好吧,我这就给你讲个好听的故事。”
我入神地望着母亲那张依然生动的脸庞,岁月之河朝着彼岸倒流了……
从前,有一座圆音寺,每天都有许多人上香拜佛,香火很旺。在圆音寺庙前的横梁上有个蜘蛛结了张网,由于每天都受到香火和虔诚的祭拜的熏托,蛛蛛便有了佛性。经过了一千多年的修炼,蜘蛛佛性增加了不少。
忽然有一天,佛主光临了圆音寺,看见这里香火甚旺,十分高兴。离开寺庙的时候,不经意间地抬头,看见了横梁上的蜘蛛。佛主停下来,问这只蜘蛛:“你我相见总算是有缘,我来问你个问题,看你修炼了这一千多年来,有什么真知灼见。怎么样?”
蜘蛛遇见佛主很是高兴,连忙答应了。
佛主问到:“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蜘蛛想了想,回答到:“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佛主点了点头,离开了。
就这样又过了一千年的光景,蜘蛛依旧在圆音寺的横梁上修炼,它的佛性大增。一日,佛主又来到寺前,对蜘蛛说道:“你可还好,一千年前的那个问题,你可有什么更深的认识吗?”
蜘蛛说:“我觉得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佛主说:“你再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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