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相》第266章


并没有让他们等多久,外面已有喊杀之声隐隐传来,听到声音距离此地尚远,武三思心中安定了些。
此后之情势正如他所料,内宫地形复杂,府军虽然人多,但展开困难,优势兵力难以发挥,兼且禁军实在锋锐,是以那喊杀之声便一直僵持在初起之地。
默默听了许久后,武三思心中大定,转身笑谓宗楚客曰:“以此进境,府军若想冲到天子寝宫,非天明不可得也,到那时,文博早已领军来援”
言至此处,武三思自负的一笑,“况乃某更有阻敌妙策,只是顾念这巍峨宫城建造不易,顾念宫人性命不忍为罢了”
宗楚客心中对他打的什么主意清清楚楚,只是脸上却故作茫然状,“梁王计将安出?”
武三思仰天大笑三声,尽展睥睨天下之雄姿后方才以咬金断铁般的声调蹦出了一个字,“火”
宗楚客作恍然大悟状,抚掌而赞道:“只要保得这天子寝宫不失,外面火势一起,那些作乱的府军必定寸步难行!梁王好计,梁王好仁心”
武三思再振长笑,孰料他这笑声未歇,外面的喊杀声却突然小了下来,仅仅片刻之后便已悄然不闻。
这突然的变故让武三思心里猛然“咯噔”一下,长笑就此戛然而止,一连急咳了好几声后,才忙忙摆手道:“叔敖,速去看看究竟为何战事猝停?”
宗楚客略一迟疑之后还是去了,武三思再也呆不住,也跟在宗楚客身后向适才喊杀声密集处走去,但不等走近,却又迟疑着不肯再上前,最后索性就停在了那里。
没过多久,宗楚客便疾步而回,神色甚是仓惶。武三思从暗影中出来叫住他后才知,打着勤王之师的五千府军队伍里多了上官婉儿与张昌宗两人。
而后,上官婉儿向正凭借地利拼死抵御的禁卫喊话,直言他梁王弑君谋逆,亦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竟让张昌宗在阵前自承了他受指使弑杀天子之事。
张昌宗的自承一出,禁卫立时哗然,军心再难稳定,现在别说抵抗了,只怕稍后杀将回来亦是极有可能。
听完这番缘由,武三思脸色灰败,纵然站立亦难。当今的万骑禁军乃是武则天登基之前从东北边塞上千挑万选的精锐之师,这支万骑精锐因武则天而成军,武则天给予了他们前所未有的荣耀与信任,以及物资钱粮上的厚待。是以这支军队对武则天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
今晚就连武三思最初也没想到他会有弑杀武则天的念头与举动,那些禁卫自然更不知道了,他们只是秉承上司袁文博的命令封锁内宫而已,根本就非自愿加入谋逆,这也是之前武三思闯进武则天寝宫时不敢让外面那几个值守禁卫一同进来的根本原因。
简而言之一句话,武三思从决定弑杀武则天的那一刻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瞒着禁军的。
而今这一层被挑破后,只怕第一个要杀他的便是万骑禁卫了。
事情发展至此,彷徨无计的武三思后悔于适才为什么没放火的同时,已是万念俱灰,眼瞅着站都站不稳了。
就在他身子将要委顿于地时,宗楚客抢前一步搀住了他,“梁王勿忧,情势至此,天命虽已不可得,但性命可尽保无虞矣”
武三思双眼中猛然迸出一团火光,人还没站稳,先已双手紧紧抓住了宗楚客的双臂,“事情果有转机耶?先生计将安出?先生救我!”
宗楚客自袖中掏出一物给武三思看过,复又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后,武三思浑然又活了过来,“速去,速去”说话间两人便向来路疾步而去。
不一时,两人便到了囚禁庐陵王李显的偏殿,武三思心急之下猛然推门而入,只将殿中在昏暗烛火照耀下愈发显得脸色苍白的李显吓的猛一哆嗦,身子当即便躲入了一个年约四旬的美妇人身后。
这时有门口值守禁卫来言,此前奉命去请庐陵王李显时,庐陵王妃执意随行,李显亦是哭求,并言王妃不随行誓不上车驾,无奈之下,便将两人一起迎了过来。
武三思此时那里还顾忌得这些,点点头便命那禁卫出去,而后又亲自回身关闭了配殿的门户。
关好门转过身来,武三思看到李显虽勉强稳坐,但身子的颤抖却是遮也遮不住,反倒是她旁边的庐陵王妃韦氏面无表情坐的端端正正,至少在其脸上看不出半点惊慌之色。
漏液相召,一入宫就被关进这么间昏暗的配殿,外有禁军看守,复又遭自己突然推门而入。这样的遭遇放到谁身上只怕都难免惊慌,这个女人却能不动声色至此。
饶是武三思现在如丧家犬入穷巷,仍不免为庐陵王妃的静气与胆量所折,心底暗自道了一句:“这个女人不简单!”
静静将两人打量了一会儿后,武三思蓦然拜俯于地,一丝不苟的行起了参拜天子时才会用到的大礼。
这一下,庐陵王李显彻底是傻了,那庐陵王妃拉起他避往一侧以示不敢僭越受此大礼,“亲家公欲戏耍我夫妇耶?”
庐陵王妃的声音有着与年龄不太匹配的清脆,甚是动听。
直到这时,武三思才想起来,原来他与庐陵王还算得是儿女亲家,此前武则天曾亲自下令,将庐陵王的小女儿安乐郡主许给了他的嫡长子武崇训。
一念至此,武三思心思愈定,恭恭敬敬的行完了三叩九拜大礼之后,方才沉声道:“昨日晚间,圣人钦定前梁王武承嗣之子武延基为嗣君,此事,建安王武攸宜、政事堂首辅狄仁杰与臣均可为见证”
李显面色茫然,显然是不明白武三思说的这些与他这个大礼有什么关系。庐陵王妃双眼中却闪过一抹璀璨的光华,“噢?”
武三思直挺挺着身子继续道:“后,内宫侍御张昌宗狂性大发,忽行悖逆之事,下毒不成后悍然以香炉将圣天子击杀于寝宫御榻之上”
“啊?”
“啊!”
武三思此言一出,恰如一声九天狂雷在昏暗的配殿中轰响,李显摇摇欲坠,庐陵王妃亦再难自持,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瞬间猛睁到了极致,“亲家公此言……当真!陛下……驾……驾崩了!”
武三思却没有多少时间给他们来消化这个惊天的消息,继续说道:“臣对家侄武延基知之甚深,此子实非天子良才。惊闻圣天子驾崩的噩耗,臣即刻奔往天子寝宫,于寝宫之中发现此诏”
说话间,武三思从左袖中取出了一份明黄诏书双手捧起。
李显还没有从刚才那个惊天的消息中回过魂来,庐陵王妃伸手接过诏书,只略略一看,便即气血逆冲而上,脸上的两颊间平白多了一层粉腻。人言观美人当在月下,灯下,花下,配殿昏暗的灯光下,面呈粉红的庐陵王妃当真是丽色逼人。
诏书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将庐陵王李显夸了几句后,言明他为嗣君人选,异日接掌天下。
这份诏书从用料到上面加盖的天子之印皆是货真价实,真的不能再真了!
庐陵王妃将这份梦寐以求了十多年的诏书看了又看之后,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这时她自然想到了这份诏书背后的玄虚。
武三思之前刚说武则天已经确立武延基为嗣君,此事还有狄仁杰与建安王为见证,转眼之间却又拿出了这份李显为嗣君的诏书,且此时武则天已经驾崩,这就意味着李显可以即刻称帝为君。
前后如此矛盾,里面的猫腻还用说嘛?这一切都着落在眼前这个武三思身上了。
就在这时,武三思再次拜俯下去,宏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圣天子猝然驾崩,当此非常之时,宜行非常之事,臣武三思恭请我皇陛下谨遵先皇遗诏,顺天应人,登基称制”
武三思的声音在昏暗的配殿中回响深远,终于醒过神来的李显脸色激动,但庐陵王妃却将那份诏书轻飘飘扔回到了武三思面前的地上,“我家王爷何德何能?我看这九五尊位还是亲家公来坐更稳当些”
依然拜俯于地的武三思将头深深的埋了下去,以示不敢闻此言,“方今内宫中有禁卫与府军听信谣诼之言,以为张昌宗弑君之事乃出自于臣之指使,臣全命尚不可得,安敢觊觎君位?只求我皇明鉴万里,知臣一片赤诚忠心,苟全臣之性命于乱军之手,如此则永念天恩,世世不忘”
此言一出,李显以手指向武三思,骇然声道:“母皇竟是丧于汝手?”
武三思刚刚抬起的头又深埋下去,“臣不敢!”
庐陵王妃瞥了李显一眼,将他后面的话生生逼回去后才轻描淡写道:“王爷虽信誓旦旦此诏乃出自圣人遗命,然则将至武延基于何地耶?政事堂狄公、禁军武王爷可是俱知他方为嗣君人选的”
“武延基何德何能,敢为君父?”武三思站起身来,咬牙向殿外喝道:“带武延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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