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相》第267章


“武延基何德何能,敢为君父?”武三思站起身来,咬牙向殿外喝道:“带武延基”
仅仅片刻功夫后,富贵清俊的武延基就被两个禁卫押送了进来,武三思顺手自一禁卫身上抽出一柄制式腰刀后,方才命两人关好殿门离去。
武延基浑然不知武三思在其身后的这一动作,此时的他正温文尔雅的向庐陵王李显夫妇见礼,口称“岳父,岳母大人”
也是在这时,武三思才想起来,不仅是他的儿子武崇训与李显之女安乐郡主订了亲。眼前这个侄儿武延基未过门的媳妇正是李显另一个大些的女儿永泰郡主。
只不过他那未过门的儿媳妇安乐郡主是眼前这位庐陵王妃亲生,而永泰郡主则不是。
因久未剪烛芯,配殿中的烛火愈发昏暗,幽幽的摇曳不停,这样的烛火使得武三思微微扭曲的脸更显狰狞,就在武延基躬身行礼完毕将要直起身子时,一道寒光从他身后直接捅入了胸腹,因用力太大,那血流不止的刀刃生生穿透了武延基整个年轻单薄的身体。
武延基愕然转身,无辜的双眼中满是无尽的茫然与痛苦,“王叔……你……”
此时此刻,即便是武三思也无法直视侄子的这双眼睛,偏头之间奋力回刀,当长长的刀刃完全抽离出来后,武延基体内的鲜血在压力下顿时激射而出,溅在武三思身上,脚下,血迹斑斑,直令人不忍目睹。
那一句疑问终于没能问完,武延基便如离枝的秋叶带着满眼的无辜与疑惑,静美的消逝在皇宫这个阴森昏暗的配殿中。
受此血腥场面的刺激,以袖颜面的李显惊怖之症再次发作,全身如筛糠般抖个不停,庐陵王妃却是眉毛眨也没眨的看着这场配殿刺杀,或许她早已知道会有这场刺杀,她根本就是在等着这场刺杀,是以此刻的她才能如此沉静。
“当”的一声撂开手中染血的长刀,武三思再次拜俯于地,就拜倒在侄子血泊中的身体旁边,“方今武延基已死于乱军之手,建安王武攸宜与臣下份属宗亲,他那里的事情自有臣下来办,保证不会有一丝一毫不利于新朝的流言传出。便是陛下登基之后,武氏宗族及朝野武党臣下也尽可安抚得。至于政事堂狄公那里,陛下登基为帝岂非其多年夙愿?”
自前朝高宗时武则天以皇后身份主政以来,便不断培植武氏宗亲以为臂助,多年积累下来,武氏在朝野的力量实在不容小觑,而朝堂中的武党更是任何人都难以忽视的一股庞大政治力量。今晚武则天与武延基死的如此离奇,若没有得力的人选来安抚,武氏宗亲与朝中的武党即便只是为自安自保也得大闹起来。
而若论安抚这两批人,自武承嗣死后,还能有比武三思更合适的吗?
这些念头在庐陵王妃脑海中一闪而过,最终她拉着李显走到武三思身前亲热的将其扶起,“咱们原是一家人,以后借重处亦多,亲家公何需如此拘礼?”
闻言,武三思心口憋闷已久的那口气终于长长的吐了出来,庐陵王妃低头看着脚侧的那纸诏书,再看看武延基淋漓的鲜血,唇边无声的绽放出一个笑容来。
映着诏书的明黄与淋漓的血色,庐陵王妃在昏暗灯火中的这一笑惊心动魄、倾国倾城!
第二百零一章 华丽的落幕
有随侍武则天达十六年之久,堪称其影子的上官婉儿出面喊话,有武则天贴身男宠张昌宗当众自承弑君之事,万骑禁卫军心摇动之下再难对高举勤王大旗的府军做出有效抵御。
一阵混乱过后,潮水般的府军便已涌入天子寝宫所在的这一片院落,而后经过一番调整部署,勤王兵马将这一整片宫城最为核心的地域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
一时之间,无数宫灯与火把集中高举,明红的灯火耀亮了整片天际。至此,顺利完成合围的数千勤王将士渐次安静下来,最终竟至落针可闻,几千双眼睛从前方庄严大气而又幽深沧桑的殿阁中收回目光,最终着落到缓缓走到队伍最前方的三人身上。
三人中靠右站着的那人身形矮壮,一身甲胄色如暗血,其人左手按刀,满是横肉的脸上虬须如针,其全身透出的森冷杀意十步之外已清晰可感。
中间那人是个身量高挑贵气逼人的女子,其人肌肤细腻、艳胜桃李,一双承继自其母的凤目因激动和内心的念头太多而显得璀璨夺目,飘忽深邃。内廷自凝池上吹来的夜风刮起她背上那袭大红风氅,衣袂烈烈作响的同时,亦露出了风氅下长刀的一角。
便是这惊鸿一现的长刀一角,透露了女子心中早已沸腾咆哮的野望,以及平息这灼人野望所需的淋漓鲜血。
三人中唯有站在左侧的那个年轻男子神色最为复杂,目睹重兵合围成功后,他如释重负的轻叹一声后,目光便再不曾着落在眼前据说是武三思与狄仁杰等重臣所在之地,而是透过点点成片的宫灯与火把,落向了稍远处的那一座院落。
那里正是圣天子的寝息之地。身量颀长、纵然刺骨的夜风也压不住其勃勃英气的年轻男子就这样久久的遥望着天子寝宫,适才在与禁军搏杀的阵前也不曾稍有犹豫退让的眼神此刻却是充满了无尽的哀伤。
这如陈年老酒般的哀伤表现的并不激烈,却是深远绵长,带着浓浓的历史风云,饮一口便足以醉一生。
“唐松”
太平的声音很低,因为心太火热,竟使其声音里带上了浓浓的颤音。
唐松从远处的天子寝宫收回目光,将那无尽的哀伤沉进心底最深处作为此生最可珍贵的收藏。而后目光锐利的迎向了太平。
太平虽在与唐松说话,但眼睛却没看他。只是死死盯住面前的这几处殿阁。“现在杀进去当怎么杀?里面的人……”
言至此处,太平蓦然提手,向下狠狠的比划了一个下切的动作,“鸡犬不留”
她此言方出,其左侧那满脸横肉,须如钢针的甲胄将军应声拔刀,“铿”的腰刀离鞘长鸣之声如厉鬼尖啸,摄人心魄,在这血腥的宫廷静夜传出极远极远。
随着这一柄将刀斜举向天,数千府军同时出刀,五千柄制式钢刀的血刃在宫灯火把的映照下寒芒暴起,刹那间无边杀意如天际风雷,喷薄而出。
这是出兵之初太平就一再问及的问题,到现在重兵合围之势已成后再也拖延不下去了。
此时的太平已被胸中野望灼烧的痛苦不堪,逆冲的气血甚至染红了她那本该是艳媚的双眼。
看着已经化身为母狼的太平,唐松深知对于他而言,此刻人生中最大的危险已经不是武三思,而是身边的太平了。长长的一声叹息后低语道:“你所谋太大,但惜乎在朝堂和地方的根基却太过浅薄,以有限浅薄之根基欲擎天下九鼎之重,何其难也?这一场杀戮下去,屠尽政敌的同时亦是自造绝路,最终能否登上至尊之位还在两可之间,即便能顺利登基,亦将面临数年,数十年,甚至是穷你一生也无法平息的连绵叛乱,这样的皇帝真是你想要的?”
言至此处,唐松伸手扳过太平的肩膀,强使她那充血的双眸迎住自己的眼睛,厉声低语道:“此刻后退一步,你可稳获匡扶社稷的勤王首功;但一步向前,便是万丈不测之深渊。一朝事败身死,你可准备好了?一朝兵连祸结,你可准备好了?一朝这如画江山狼烟处处,复归隋末乱世凄凉,你可准备好了?一朝背负万世骂名永受唾弃轻贱,你可准备好了?”
太平陷入了要使其狂暴的艰难抉择,粉嫩如春日娇花般的唇生生被咬出血来,“母皇当年……”
唐松根本不给她半点侥幸的余地,摇着太平的肩膀,声音虽低,却愈厉愈疾,“你母皇一代人杰,登基之前实际已操柄大政垂三十年,历经三十年准备,依然难免李贞豫州起兵、李冲博州起兵、徐敬业扬州起兵反叛之事,何况汝乎?李令月,还不速醒!”
就在太平陷入天人交战的迷乱,就在又一场血腥杀戮或许马上就将上演,就在唐松面临着穿越以来最大危机的瞬间,“吱呀”一声响动传来,前面配殿的门户从内向外缓缓开启。
这扇开启的门吸引了所有府军的目光,从里面走出来的却不是众人以为的武三思,而是方今政事堂首辅狄仁杰。
狄仁杰完全无视那五千柄森寒长刀组成的刀丛,在府军前方面对着太平公主三人站定后,打开手中的明黄诏书高声诵读起来,诏书里面的文字虽然有些骈四骊六使得许多普通军士无法全部听懂,但其基本意思却是谁都明白。
圣天子临终前传位于庐陵王李显了,也即是说方今天下又有了新的皇帝。
这个消息太过于震撼,但对于这些最普通的府军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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