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传》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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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小平和陈毅元帅一样(陈原为新闻记者),都是行伍出身的带兵官,所以党才能指挥枪。江泽民工程师未带过兵,也要搞党指挥枪。只在军中施点私恩小惠,拉拢三两位大将作肱股,以为这样枪就服从党,以后就不会有「苦挞打」(coup d’etat),不会有「宏大」(junta,军人窃权)了。老江,不行呢!江工程师如果也要以文驭武,搞党指挥枪,要学学李登辉技正也──把军队国家化,搞出个宪政法治来。大兵哥不敢犯法,总统主席才不会受「宏大」的威胁!君不见二次大战时最跋扈、也是最目中无人的麦克阿瑟老兵乎?他横眉怒目,不听调度。一个原为卖领带的小售货员,竟能以短短一张纸,把他「撤职」!再有二话,就要「查办」。──李登辉技正今日也有此本领!而江主席尚没有也。今为老李所取笑,岂不该三思哉?!
朋友,没啥稀奇呢?政制「转型」罢了。吾一愿老李勿为「岛气」出岔;二愿阿江能认识历史远景,拿出气魄,迎头赶上也。──大清传统,以文驭武。袁、蒋、毛三公便宜行事,以武驭文。李、江二公如能把既颠倒的再颠倒过来,近代中国文明就要从波涛汹涌的「历史三峡」中,平安「出峡」了。──再说句政治学中的「老生常谈」:「制度者,智慧与机运之联合产儿也。」(System is the child of wisdom and chance。)在中国近代转型史中,从专制「转」民治,我们可敬可怜的老国父,有此wisdom而无此chance。我们那位自己指着鼻子说,「你们追随我革命」的蒋总裁,和那位牛皮大王,口口声望「完全为人,毫不为己」,却只会打烂仗、玩女人、作旧诗的毛主席,都有其chance而无其wisdom。袁皇帝之可悲,是在这场千载一次的「转型史」中,他陛下既无此chance,更无此wisdom;所以下场最惨──几乎是「众口铄金」、「遗臭万年」,不学试究古今之变,略为之不平也。
今日呢!朋友,论chance真正是「千载难逢」也。中国政制「转型」已至「水到渠成」的边缘,一蹴可几。当年的孙文,哪有此机运?国父老人家今日如泉下有知,在紫金山上,恐怕把棺材板都踢破了呢?──但是今日身居驾驶舱中的伟大的舵手们,有没有其wisdom呢?
见是双方都有此智慧;但是双方都有其包袱,而智慧被包在包袱里,纵有「灵犀一点」,也就冲不出了。智慧包在包袱里,有机会亦徒然也。
老江的包袱便是老共的包袱──君不闻邓上皇「南巡」时之豪语乎:「政权在『我们』手里!」悲夫,「我们」是老几!「我们」之外的「他们」,又是老几!自命为全民之主,而心理上有若斯「尔」「我」之分,这在佛家便叫做「相」,叫做「魔」;在儒家便叫做「私」,叫做「乡愿」!有私有魔,就不能容,不能大。因此与孙国父的「天下为公」的器度相比,则显得「小」平之所以为「小」了。江公现在也在「讲政治」。如果江的「政治」,连个「全C生」魏京生、王丹都消化不了,他如何能阻止李登辉、连战、陈履安、钱复、张京育……这几十个大博土、「全A生」,来联合造反呢?──这是老江的大包袱;第一、二代革命家、布袋和尚遗留给第三代小和尚,装满垃圾的大布袋!
总统有没个「布袋」呢?旁观者清,曰,重着呢!大的、宏观的,免谈。且谈点微观的、小的──由小看大。最近李总统回到他幼年受教的淡水国小,讲小学生所应学习的历史教育,应该是他自己所想象的那一套。这就是个大布袋。李总统原是位农业经济专家,谈小学生的历史教育,本已捞过了界。──记得「史记、陈丞相世家」里,有个不故事:一次汉文帝问左丞相陈平,国内一年「决狱」(审判囚犯)多少?陈平说不知道,应该去问「廷尉」(司法行政部长)。皇帝又问,全国钱粮多少?陈平还是不知道。说应该去问「治粟内史」(农本局长)。皇帝有点不高兴了,说,那么你做丞相干么?陈平说,为官各有职守。我做丞相呀,干的丞相之事: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任其职……搞务实外交,平两岸关系,制定防空飞弹系统,清除黑金……大事多着呢!哼!一番话说得万岁爷直是点头。
老子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当宰相尚且不管那些小事,何况一个国家的元首、皇帝和总统。更何况李总统幼年所学的「中国史」,都是当年日本军国主义的宣传品──说古代中国本是个骗来骗去下等民族的集合体。近代中国连What is China?都没个定义(见重光葵回忆录),日本侵华是为着宣扬王道,日本占领台湾是出台湾人民于水火,南京大屠杀根本没这回事,日本并吞朝鲜是韩人同化,慰安妇是出诸韩妇、台妇之自愿,日军侵略东南亚是皇军赶走白种帝国主义,解放被压迫民族,日本向盟军投降叫做「终战」……,这种不知不觉,潜藏于下意识中,青少年期所受的日本军国主义的教育,可能就是构成李总统包袱的最大成分。──在七年前的「六四」前后,李总统曾是大陆青年的一盏明灯。这一形象的迅速滑坡,实在是很可惜的。若把这一转变,完全归罪于中共玩弄中国的民族主义,那也是个错误的观察。──江泽民、乔石那一伙,也是一群想为国家做点事的务实派(与老毛和林四的胡来是完全不同的),把他们全看成疯子、坏人或三头六臂的苏秦、张仪、季辛吉,都是不正确的──他们哪有那飞天本领:要社会主义就有社会主义!要民族主义就有民族主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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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文原是谈袁皇帝的,何以一下扯上这些时下英雄好汉呢?无他。笔者觉得洪宪之可哀者,是袁世凯处身在那一「转型」阶段,他是既无改制的「机会」,更无改制的「智慧」,所以败得百身莫赎。而今日这批领袖们,尤其是李、江二公,是既有此机会,也有此智慧(智慧是累积的)。若再惨败下去,那就太可惜了,更是国家民族之不幸。我们摘比较史学、比较传记的人,以古证今,骨鲠在喉,顺便提一下罢了。
现在再回头谈谈老袁。
袁氏既入小站接任练兵大臣,枪杆在手乃一心一意,要为大清帝国练出一支德式新军。不在话下,袁世凯是精明强干,对洋员华员,皆驾驭有方,知人善任。文员则扳请总角老友、翰林徐世昌(一八五五─一九三九)屈尊作「参谋营务处总办」,庶务军需一把抓。武员则重用段棋瑞(一八六五─一九三六)等德国留学生,配合洋员,以德国模式,严格训练。袁本人亦着军服、扎皮带、穿马靴、挂佩刀;日则观操、夜则巡营。军令如山,纪律严明。小站中严禁吸毒。某夜袁巡营见一军人偷吸鸦片。袁乃以佩刀就地手刃之,全营肃然。袁军中无日本留学生。其原因盖有二端。日本军制原袭自德国。袁军既亦采德制,延有德国教习,购用克虏伯军火。军中干部如段祺瑞等均系德国留学生。既然直接取经德国,又何需作日本的再传弟子呢?再者,日本留学生原为革命党之渊薮,为防制革命党人渗透北洋新军,干脆不用留日学生,则革命党不就不禁自禁了。──从闹革命的立场看来,袁世凯实为民国史上的第一个「历史反革命」和「现行反革命」也。不幸所有的革命党都有其「不断革命论」的主张。既然「不断革命」,就必然有「不断反革命」。──试看剃头者,人亦剃其头!百余年来,革命与反革命大家轮流做,这叫我们笨拙的历史执笔者,如何下笔呢?所幸中国近代政治转型史,已近尾声。台湾已无「反革命法」。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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