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谋江山》第38章


“愿闻其详。”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像酝酿了无数勇气,待这股气将五脏六腑都填得充实了,方道:“八年前的一个冬天,有个孩子从宫里逃了出来。当时时逢战乱,前有大雪封山,后有官兵追捕,大约逃了半月,干粮早已用完,身边唯一的麽麽也死了,他又怕又急,便顺着官道旁的丛林一路往北……”
我愣了愣:“你说的这个,是你自己的故事吧?”
商桓笑了笑,继续道:“不知道独自逃亡了多少天,他终于逃到了北淮和疏勒原的边境——风城。那里百姓流离,尸横遍野,到处都是难民和军队,积雪在地上足足堆了一尺。他又饿又渴,却不敢随意到城镇中去乞食,只有行走在山野丛林,以寻些野果充饥。既安全,又足够果腹。”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遇上一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身上却衣衫褴褛,脸也涂得黑漆漆的,正站在一尊庞大的观音莲前发愣。大约是渴得狠了,小姑娘竟不知死活地想喝观音莲上的滴水!”商桓面朝着我,笑嘻嘻道:“那个孩子就想,这个小姑娘一定是在附近与家人失散的难民,连滴水观音都没见过,且还不知道它有见血封喉的毒性,真是太没见识了。”
我周身一震:“你怎么知道这些?”
他全然不顾我的反应,只继续道:“幸亏那个孩子及时制止了她,否则就没有后面的故事了。”
“两个孩子就这样相识,为了躲避追兵,不得已一起逃进了冰川中的淮王陵。哪知这淮王陵中机关重重,又断水断粮。好在这两个孩子都还算机敏,用了五日的时间,总算从陵墓中逃了出去。”
“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二人站在冰川下,觉得外面的空气清新极了,就连雪地也美得就像幻境。可还没来得及领略死里逃生的喜悦,二人又再次遇到了追兵。两个孩子跑啊跑,后面的人却怎么也甩不掉。”
“当时那个男孩在淮王陵中受了伤,小姑娘便先将他埋了起来,自己一个人去引开追兵。但她还没来得及跑,便被官兵追上了,由于不肯说出男孩的下落,最终惨死刀下。其实当时那个男孩就躲在不远处的雪堆里,他亲眼看着她被官兵斩杀,却因为害怕而不敢出声。”
我捂着嘴巴,眼泪不知不觉地打湿了手背。好似多年前的伤疤都被揭开,那样的痛楚无以言表。
耳边的山风“呜呜”地吹着,眼前的商桓还在继续:“后来这个孩子在一位将士的帮助下回到了王都,尽管日日活在自责和愧疚中,却再也没有补偿的机会。可就当他以为再也不能挽回时,苍天有眼,一年后的一天,那个姑娘又奇迹般的复活了,且就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
“时隔一年,小姑娘依然衣衫褴褛,为了存活,甚至在大街上与乞丐抢食。而他却锦衣玉食,享受着北淮最好的一切。他本该与她相认,但为了存活,为了将来能替母亲报仇,他终于还是再一次地抛弃了她。”
“直到他的仇人对他不再戒备,等到他强大到有足够的能力,才开始派人暗中保护她,帮助她。也正因为如此,他发现这个为自己死过一次的小姑娘竟有着与北淮不共戴天之仇的身世,而他偏偏就是那个仇人的儿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知道这个对他有救命之恩的人日后知道了一切会做什么。他不敢告诉她,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在刀口炼狱中成长,看着她一步一步变得强大……”
商桓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过来,轻声道:“阿凝,你说,经历了这么多,这个小姑娘最后会原谅他吗?告诉我。”
我只觉身子抖得厉害,脑子里乱作一团。
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怎么会是他?他怎么可以是他?难怪会在岁首宴上阻止我动手,还帮我取回父亲和哥哥的头颅、帮我安顿旧部,说不会杀我、不会与我为敌,原来他早就知道,一直都知道……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手,惊惶得不断后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好似珍藏多年的一件东西被摔碎了一般,扎在心上,疼得人泪眼模糊。
我突然就慌了,想也不想地便跑了出去。脚下急速着踏过散碎的落叶,穿过黄昏下的竹林,不知道该去哪里,但就是想逃出去。
后面谁在叫我,被两颊的风声撕得破碎,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满脑子的思绪都僵在了小时候,停在了八年前的那一天,流落在风城边境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开始写他们小时候共患难的事……口
、纠葛情仇(3)
那是个冰冷的早晨,下了整整三天的大雪刚刚封停,脚下每行一步,羊皮靴子都陷下一半,赶起路起来十分吃力。
当时的蒙克城已经沦陷,周边四处都是烽火浓烟,巴图为了帮我引开追兵,前一天夜晚在默河与我失散。我又怕又急,随着难民穿过了北淮的边境,逃了整整一夜才终于到达风城。大约是过多的恐惧和仇恨占据了身心,这样的天气竟也不觉得冷,只觉腹中饥渴,周身力竭。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尊巨大的观音莲,大片大片的叶子绿油油的,在万物枯落的冬日里甚是显眼。
大约是晨间升温,那尊观音莲上的积雪慢慢融化,叶尖儿上正缓缓地滴着露水,看上去晶莹剔透,煞是诱人。
哪知我方要用手去接,身后竟然出现了一个同我一般大的孩子。
“别碰!有毒!”他猛跑一段站过来,口中还喘着粗气。
我上下打量着他,这个孩子头发散乱,身上穿着件与年龄不符的宽大棉袄,脸上也抹得乌漆麻黑,看模样,像是附近逃难的难民。
他看我不说话,指着观音莲道:“这叫观音莲,也叫滴水观音,在我们王都,大户人家都将它种在院子里观赏。这叶子上的水是千万不能碰的,见血封喉,剧毒无比!”他一面说着,还一面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我怒视着他:“你是北淮人?”
他点点头,又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攻打你们疏勒原是大王的主意,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看,我也穿得破破烂烂的,跟你一样是个难民。”
我看他双颊冻得通红,手上也到处是冻疮擦伤,脚上更是只穿了双薄底的布鞋,惨兮兮地陷入雪地里。似乎确实跟我不相上下。且按装扮来说,我可比他好多了,起码身上还有皮靴皮袄,不至于在这样冰天雪地的境况下冻着。
也许是觉得他可怜,好像不自觉地就对他消减了敌意。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脱口而出:“我叫小石头。你呢?”
“我……”联想到昨日蒙克城中的惨状,又四处有北淮的军队追捕,我说:“我没有名字。”
“怎么会没有名字呢?”他觉得不可思议。“那你的父母呢?”
一提到这个,我的眼泪就要流出来,声音也哽咽着:“死了。”
“哦。”他撅了撅嘴,略有些失落。但紧接着马上又精神起来:“那我以后就叫你小东西吧。”他拉起我,“你是不是想喝水?走,我带你去。”
还来不及反应,他便拉着我跑出去。
西风猎猎地吹着,所过之处树上的积雪“哗哗”地往下掉,落在脖子里都是刺骨的寒。
跑了没多远,他便指着一颗针叶松,高兴道:“就是这里。”
我扫了扫身上的雪,只见这颗针叶松上有一半的雪都已经滑落,干净的松针上正凝着晶莹的水露,仿佛轻轻一碰,便会滴落下来。
我跳起来捞了几下,沮丧道:“太高了,够不着。”
“真笨!看我的。”小石头将我挤到一边,又巴巴地站到树底下,仰着头长大嘴巴:“啊。”
不一会儿,“嗒”地一声,一滴露水就滴进去。
“就像这样。”小石头道。
我看得一愣一愣地,便也学着他的样子站到树下。
“啊。”
一滴水珠落下,松针上的积水很快又积攒起来,一滴接着一滴不断落入我的口中。甘甘凉凉的,解渴生津,一时间竟觉得这比我过去在疏勒原上喝的任何一种奶茶都好喝。
我回头冲着小石头笑了笑,本想感谢他,不料头顶“啪嗒”一声,一滴积水就落在我鼻子上。小石头看着也笑了起来,接着用满是污泥的手帮我抹了抹,抹完愣了愣,将手在棉袄上擦了擦,又帮我抹了抹。
我皱了皱眉,见他抹完看了看自个儿的手,又看了看我的脸,急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只见远处一小支巡逻的淮兵正朝我们这边过来。
我看了看雪地中的脚印,急忙道:“谢谢你,我先走了。”
才跑出没几步他就追上来,大喊道:“小东西你去哪?等等我呀!”
“别跟着我!”我头也不回,只顾着逃命。
但地上积雪太深,一脚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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