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太阳》第21章


忽然很想听到程洲桓的声音,哪怕只有一句“洋洋”。
按照公安的程序,他被带回市局问询,通讯设备亦被暂时拿走。民警待他不错,说是问询,不如说是安抚,待他情绪完全稳定下来,就安排值班警察送他回去。
他道谢一番,一转身,却见门边靠着一位长相与一般警察毫无共同之处的人。
漂亮得近乎阴柔,一双桃花眼含情带笑,仅是一瞥,就让何辛洋心头一震。
那人也是警察,不然不会穿着警服,只是那警服松松垮垮,被穿出了几分散漫之气。
何辛洋不认识他,就算的确因为对方的长相而眼前一亮,也不会上去问人家姓什名什。哪知那人却一脚踩在门框上,挡住他的去路,朝里抬起下巴,笑道:“人是我救的,让小乔歇着吧,我送他回去。”
何辛洋琢磨着“人是我救的”,看向男子的眼神不免浮上几分诧异。
男子说完就揽过他的肩,随手拍了拍,不见外地自我介绍道:“我姓昭,一个日,一个刀,一个口,昭凡,凡人的凡,不是帆船的帆,刚才救了你一条小命,你就是我小弟了。”
何辛洋听得有点愣,对这个姓昭名凡男子的逻辑感到叹为观止的同时,又认真地回想对方是7人小组里的谁。
昭凡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略显得意地挑起眉梢,嘿嘿笑起来:“我是挂在树上的狙击手,刚才你没有看到我。”
何辛洋顿时站着不动了,将昭凡上下打量一番,恁是不信这人就是一枪毙掉刚哥的神枪手。
昭凡将警服甩在肩头,一手插进裤袋里,哼笑一声,又道:“别看傻了,市局一哥就是这么帅。走了,住哪儿?免费送你一程。”
市局门口,一辆黑色奥迪停在马路边。
严啸靠在车门上抽烟,见昭凡出来了,刚要扬手招呼一声“这儿”,就瞧见跟在心上人身后的家伙。
男的,目测接近1米8,裹着羽绒服,看不出身材,但一双腿既长又直,低头,看不清五官,但能判断出脸较小,比例合适。
严啸虚起眼,只消几秒就在何辛洋身上盖了个加大号的“危险品”钢印。
程洲桓跟他叨过好几次何辛洋,但用词都是“洋洋”或者“我们洋洋”,更没有介绍两人认识过。现下就算何辛洋端正站在他面前,声音洪亮地说“我是何辛洋”,他也未必能与程洲桓的“洋洋”挂上钩。
昭凡看到他了,步伐明显加快,小跑几步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尾巴,转身招手道:“小帅哥,快跟上。”
这话是当着严啸面说的,声量还挺大。严啸脸黑了1秒,旋即换上皮动肉不动的笑,拉开副驾门,摆出“请”的手势。
昭凡却不领情,先拉开后座的门,将何辛洋塞进去后,才嬉皮笑脸地往严啸背上一拍,“先捎我小弟回家吧。”
“你小弟?”严啸将他撵进副驾,一边慢悠悠地帮他扣安全带一边问:“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个小弟?”
“刚收的。”他冲何辛洋一眨眼,眼角勾出春花般活力十足的风情,“对吧?”
何辛洋尴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不好拂救命恩人的面子,只好浅浅点头,“嗯”了一声。
严啸在后视镜里瞥何辛洋,借着灯光看清这“小弟”生得干净帅气,穿的是某名牌男装秋冬打版的新款羽绒服,家庭条件应该不错,但举手投足又不像富家子弟,也许是公子哥儿里的一股“清流”。
那款羽绒服他摸过料子,手感不错,做工也挺精良。当初程洲桓提着衣服前后左右地看,他嫌弃得不行,连着对衣服也印象深刻。
车缓缓驶向大马路,昭凡针对“除夕夜加班”发表了一长串抱怨,骂马仔骂领导,最后还顺带骂了骂不争气的人质。意识到人质正坐在后座时,才捂脸往胸口一拍,毫无悔罪之意道:“操,说漏了!”
何辛洋头一次接触特警,险些被昭凡敲碎三观。印象中的特警和电视里的特种兵差不多,刚正不阿,矫捷勇猛,国字脸,虎背熊腰,气场十足,跟眼前一站,就像一座山般可靠。
可昭凡却像个随时能跳上舞台耍嘴皮子的喜剧演员,还是长得很好看的那种喜剧演员。
何辛洋呼出一口长气,轻轻靠在椅背上,身体疲倦得厉害,脑子却处于亢奋中。
很想给程洲桓拨个电话,手机捏了老半天,又自责深更半夜打搅对方显得太没家教。
索性将手机放回衣兜,一边听昭凡和他朋友闲聊,一边闭目养神。
一路都是昭凡说得多,另一人说得少。那人声音低沉,几乎每一句都会怼昭凡一下。昭凡也不生气,怼不赢就果断换话题。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过多久车就开到了程洲桓所在小区附近。
何辛洋揉揉眼睛,直起身来,礼貌地说:“昭凡哥,麻烦在前面路口停一下。”
“停下干嘛?你想买烧烤?除夕夜谁给你摆烧烤啊。”昭凡趴在椅背边,“直接回去得了。”
何辛洋面露难色,刚说出一句“不买烧烤”,昭凡又道:“你饿了?回去下面呗。”
“不饿……”眼看路口越来越近,何辛洋有些急,“麻烦停一停,谢谢。”
严啸放慢了车速,却没有完全停下。昭凡笑得狡黠,探头探脑地问:“不会下面?那我下面给……”
“昭凡。”严啸及时打断市局一哥的话,又在后视镜里看着何辛洋道:“是前面的路口?”
何辛洋点头,“对。”
“别啊。”昭凡音量一抬,“他住工人村,离这儿还有好几个路口,你把他扔这儿,他等会儿走回去?”
“我……”何辛洋嗓子有些干,结巴道:“我今晚不回工人村,我住,住朋友那儿。”
“哦。”昭凡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也对,刚出了那种事,一个人住着不安生。”
严啸则道:“那你朋友家在哪里?”
“岁荣苑。”不知为什么,报出小区名的时候,何辛洋紧张地攥紧了手指。
“岁荣?”严啸右打方向盘,拐入一条小路,“巧了,我朋友也住那儿。”
昭凡见过程洲桓几次,恍然大悟道:“对啊,你发小儿就住那里!”
严啸轻笑,“这孙子把他那小朋友哄家里住去了,又不提早给人家屯粮,让我当快递员送些吃的去。怎么样,初二陪我再来一趟?”
“好!”昭凡眼前一亮,“需要快递员的制服吗?”
“你还真入戏了?”
“演戏就得演好啊,我那儿正好有几套,韵达的。”
“那要不要我天亮了再去把这车喷个漆,写上‘韵达快递’?”
“有病是吧?”昭凡攥起右拳,学着表情包道:“我这一拳下去,你可能会死。”
严啸往胸口一拍,“怎么不是人家要用小拳拳捶你胸口?”
何辛洋听得清楚,却没往心里去。他一向不爱琢磨别人的私事,也没工夫了解转瞬即逝的网络流行语,听前座的两人贫嘴,只当刮过一阵聒噪的耳边风。
车没多久就到了岁荣苑,他下车跟昭凡道谢,对方笑嘻嘻地挥手,中途打了个毫无形象的哈欠。
奥迪掉了个头,很快消失在夜色里,何辛洋刷卡进小区,轻手轻脚地打开门,黑哥还在睡,屋里也无任何异常。
他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坐在沙发上出神。
夜里的遭遇太过惊心动魄,生平头一次被人用刀抵着脖子,头一次亲眼看到罪犯被当场击毙,头一次坐警车,头一次“录口供”,还稀里糊涂给别人当了小弟……
安静下来一想,后怕就像潮水一般,由脚底呼啦啦地涌至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
握着水杯的手指泛出苍白的骨节,手腕颤抖,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快速喝掉大半杯水,顺手抓过沙发上的抱枕紧紧摁在怀里。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心跳稍微平缓下去。
客厅开着一盏昏黄的灯,翻涌的情绪归于平静后,倦意又排山倒海地袭来,他眼皮打颤,身子歪了歪,头一挨上靠枕,就沉沉睡去。
醒来时黑哥正窝在他怀里,不吵不闹,嘴角淌着口水,眼巴巴地望着他。
已是中午,奶汪饿得都快蔫了,却似乎很懂得察言观色,不敢冲着他耳朵汪汪直叫,生怕因为太调皮而被丢出去。
动物长记性,被抛弃过一次后,就会格外珍惜温暖的庇护所。
人也差不多,好不容易有个关心自己的人,心底便会尤其在乎。
何辛洋连忙坐起来,给黑哥喂狗粮喂牛奶,伺候周到了才从冰箱里拿出除夕夜里剩下的饭菜,准备热一热就吃。
等待加热时,他靠在厨房门上划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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