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太阳》第40章


“不加,怎么?”
“我请你吃火锅吧!”
程洲桓往桌上一扫,目光落在他水杯里的搅拌勺上,倾身径自拿来,一边冲咖啡一边说:“行,吃了咱们去看补习班。”
搅拌勺这东西与普通餐具饮具不同,很少像碟子一般互用。
能随手从别处拿来,洗也不洗就放进自己杯子里搅的人,不是不讲卫生,就是和勺子的主人关系亲密。
何辛洋盯着那小勺子瞧,欢喜像微风下的涟漪,在心脏上层层扩散,他愣了几秒,略显慌乱地收拾没写几个字的试卷,小声问:“补习班?今天去?”
“嗯。”程洲桓呷了一口热咖啡,拇指与食指夹着搅拌勺,“前阵子我不是说托人联系补习班吗?差不多看好了,授课老师都来自市内的几个名校,周末上课,熟人价6800元。今晚我们去看看,满意的话尽早定下来。”
说完,他作势往律所外走,右手拿着小勺子,一看就是要去卫生间清洗。
何辛洋连忙站起来喊道:“我等会儿自己去洗。”
他笑着回头,“没事,我去洗。”
“我也要冲咖啡。”何辛洋从抽屉里拿出一袋雀巢,“搅了一块儿洗。”
程洲桓从善如流,将勺子放回去。
下午的工作开始了,何辛洋在搅拌咖啡之前,悄悄舔了舔勺子。
不过勺子并没有程哥的味道。
程洲桓说的补习班在南开中学附近的写字楼里,两人带着一身火锅味赶去时,楼里已经有不少前来咨询的学生和家长。
何辛洋本就是参加高考的年龄,和这些人站在一起自然被划去“学生”一方,但程洲桓的“定位”就尴尬了,不像苦大仇深的学生,更不像望子成龙的父母,与何辛洋一前一后地走着,平白就集聚了好几簇目光。
这年头“腐文化”在少女中盛行,中考压不倒,高考摧不垮,女孩儿们神通广大,连物理和化学都能拟人拉郎,更何况两个活生生的帅哥。
人群里间或有“哇”、“嘤嘤嘤”传出,程洲桓虽懂,却没有理会,只顾带着何辛洋往前走。何辛洋则将“嘤嘤嘤”会错了意,以为女孩们正冲着他的程哥犯花痴,略感不爽,还无意识地撇下嘴角。
新一届补习班尚未开课,接待室外贴着新近出炉的高考排行榜。曾在这儿补习的几名高分学生的名字被加黑加粗,跟财神爷似的为补习班招揽生意。
说是带洋洋了解情况,“合适再交钱”,实际上程洲桓早就预付了全款,此番不过是走个过场。
何辛洋被蒙在鼓里,跟其他学生一样拿起宣传资料仔细看——不过同龄人只看课程,而他得考虑课程后的价格。
宣传资料上明码实价写着16000元,他手一抖,险些将质量堪忧的一页纸撕成两半。
程洲桓唤了他一声,朝他勾勾食指,他紧张地将资料揉成一团,挤开一对吵成鹌鹑的父母,拉住程洲桓就走,边走边小声说:“这儿太贵了,换一个!”
程洲桓被拽了几步,揽住他的肩膀悄声说:“宣传单上的价格你也信?”
“啊?”闻言,他又将纸团展开,“16000元”已经成了皱巴巴的一坨,两个“0”挤在一起,乍一看像“1600元”。
但他又不是瞎子傻子。
程洲桓将他拉到一边,躲着其他咨询者道:“不是说了熟人价吗?这家补习班所属教育机构的老板是我客户。”
何辛洋:“……”
“6800元,洋洋,这价格能接受吗?”
程洲桓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点像卖保险的小哥。
何辛洋眉梢抖了抖,抓抓头发,犹豫道:“我,我再想想。”
恰在此时,一名穿得喜庆的母亲大喊一声:“啥子诶?精品班只收30人,报完截止?”
负责答疑的年轻老师被她的声量吓了一跳,赔笑道:“是的,女士,如果您决定好了,就请尽快报名,精品班我看看……嗯,还剩8个名额,今晚应该就能报满。”
这一唱一和,就跟托似的。
程洲桓故意朝那边抬抬眉,“洋洋,明天就报不上精品班了。”
何辛洋回头一看那一窝蜂涌向报名登记台的家长,为难地说:“程哥,我今天出来时没带卡。”
程洲桓笑了,“我先垫着,你周末去银行转到我卡上就是。”
从卡里转走6800块钱时,何辛洋本能地叹了口气。一想这笔钱是给未来下的赌注,又觉得担子沉重。
万一听了补习班的课,一年后还是名落孙山呢?
他用力摇摇头,想起程哥开会时的模样,长出一口气,这才收好银行卡,向银行外走去。
7月初,山城已经彻底进入火炉模式,程洲桓将车停在银行旁的小路上,车内车外冰火两重天。只是取个钱的工夫,何辛洋已经出了一身汗,回到车里忙不迭地擦汗,拿起冰水就咕噜噜灌了一大口。
补习班开课前,程洲桓送给他一个耐克双肩包,这回没找“打折”、“赠品”、“买多了”之类的理由,坦坦荡荡地祝他学有所成。
他接过包时心脏跳得极快,胡乱将课本文具往里面塞,好像动作慢了,就会让程哥看出自己正因为激动而发抖。
补习班在山城最热的日子里开课了。
何辛洋一宿没睡好,眼睛泛红,卧蚕“发育”成了两枚乌青的大眼袋,但精神头却格外好,早起陪黑哥绕着小区跑了两圈,回来稍稍梳洗,就背起崭新的双肩包准备出门。
程洲桓拿起车钥匙喊:“等等,我送你去。”
他蹲在门口穿鞋,一边系鞋带一边说:“程哥你别忙了,我自己去,转一趟地铁就到了。”
“不忙,等我三分钟,换身衣服马上好。”程洲桓才起不久,头脸已打理妥帖,身上却还穿着睡衣。
他趿着拖鞋快步往卧室走,双手交叉拉住睡衣下摆,半路就开始往上撩。
何辛洋站起身来,方一回头就瞧见他裸着的背,与露出一条沿儿的内裤,顿时头皮一紧,忙不迭地推开门道:“不用不用,我走了,程哥你再睡会儿。”
“洋……”程洲桓将上衣从头上扯下来,第二个“洋”字还未出口,第一个“洋”字就被“哐当”一声关上的门弹回来。他愣了2秒,略显失落地挠挠后颈,呆站片刻,才在黑哥的注视下将脱下的上衣又穿回去。
黑哥已经是一只健壮的成年黑背了,但因为血统不纯,相貌怎也英俊不起来,两个耳朵时立时趴,且从来没有同时竖起来过。
何辛洋夺门而去时,它左右两耳都处于“趴窝”状态,好巧不巧刚盖着眼睛,做成表情包的话,大约能够配上三个大字——没眼看。
被活体“没眼看”表情包盯着,程洲桓下意识地扯了扯衣角,暗觉自己半路裸奔的行为的确有点辣眼睛。
洋洋头一天去补习班,他本计划当当接送司机,中午再陪着吃个饭,顺便听洋洋说说学习心得,抽空给老师塞塞红包送送礼。结果洋洋偏偏不买他的账,尚好的私家车不坐,非得急匆匆地挤公交,简直是个不领情的熊孩子。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十分理解。
洋洋退学已有两年多,怀念的恐怕不止是坐在教室里听讲,还有走在上学路上的“感觉”。
如果他定要开车相载,便是以“好心”的名义剥夺了人家“怀念”的权利。
他自嘲地咧咧唇角,从电饭煲里取出温着的豆沙包和牛奶,自我劝解道:算了,由他去吧。
尽管如此,他下午还是没忍住,约了严啸去南开中学打篮球,给何辛洋发短信道:“我在南开,下课后来找我。”
何辛洋显然正在上课,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复一个“好”字。
严啸带了一帮兄弟来,确切讲是昭凡的兄弟。
这家伙人缘好,去哪儿都是呼朋引伴,算得上男版的“交际花”。严啸刚说程儿约打篮球,他跑朋友圈一嚎,特警刑警交警立即报了一串儿名。
程洲桓一看这架势,干脆上交篮球,拉过严啸坐在树荫下吃冰棍闲聊。
严啸:“程爸,您这是打算把洋洋养到大学毕业?”
程洲桓:“他自己攒了钱,第一年的学费生活费都够,不用我养。”
“不用你养……糊谁啊?敢情‘小太阳基金’是给别家小太阳准备的?”
“废什么话。”
“哪是我废话呢?我就想问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和他摊牌?磨叽成啥样儿了……都不想承认你是我哥们儿。”
“现在不是摊牌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洋洋现在正全力备考。他时间精力都有限,星期六星期天才能上上课。这事儿挺大的,理解和接受都得费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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