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人格》第41章


第56节:自我中心主义
母亲的温言软语,加上家中老嬷嬷的唠叨,完整地构成了传统道德秩序的统治;为了对抗这个统治,她表现出强烈的叛逆。
这是女儿对母亲的叛逆。这是新女性对旧道德传统的叛逆。
在与妹妹的胜利的争夺中,在与母亲隐蔽的争夺与对抗中,她形成了带有绝对性质的对同性的强烈排斥。她没有任何女友,她认为一切女人都追求同一个目标──男人,因而都是她的敌人,其中当然包括她的妹妹。
六,同样,她又是绝对的自我中心主义。就像小说一开始描写得那样,任何一个人数众多的场面,只要有稍长时间不以她为谈话中心,她就忍受不了。
这种对同性的绝对排斥与自我中心主义结合在一起的极端表现,就是只要一个男人爱别的女人而不爱她,她就无法忍受。为了平复这种强烈的刺激,她会做出超越常规的事情。她会和任何一个女人争夺男人。她在一切相恋的男女之间毫无顾忌地插足。她不是因为爱某个男人而勾引他,而是为了战胜某个女人而勾引男人。因为所有的女人都是她的敌人,因此,她有着勾引每一个男人的冲动。
这个强烈的情结无疑是她在家庭争夺和垄断父亲的过程中形成的。
无论她对母亲如何貌似服从和尊重,其实,她已经成功地从她那里争得了父亲;无论两个妹妹与她多么年龄接近,她也以绝对优势将她们从父亲身边排斥开了;这种排斥心理成为惯性延续下来,在十二年的故事中,最终通过破坏与掠夺妹妹的爱情而有了更典型的表现。
七,然而,在潜意识中,她一定会对这种掠夺有某种自疚。
特别是对母亲的掠夺与对抗,会有深刻的不安与自疚。
于是我们看到,思嘉丽认为母亲像圣母一样,体现着真理与公道,体现着亲爱的慈和,体现着深澈的智慧,具有了不起的品格。她满天下认同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母亲。
这里,我们看到了将母亲升华为神、升华为宗教的倾向。这与弗洛伊德心理学理论颇为相通:一个与母亲进行了争夺与抵抗的女儿,最终把母亲放在了崇高圣洁的神坛上。
然而,当她认为除母亲之外天下一切女人都是敌人时,我们却看到了相反的隐蔽含义:母亲恰恰可能是她的第一个敌人;只不过人类的道德文化规范使她不敢这样认为,也是母亲特别完美的表现使她没有理由这样认为。
八,母亲是整个人类道德文化的象征,她没有力量反抗。她被母亲的美德镇服住,也是被人类道德文化在那一时期的全部正统镇服住。
然而,即使母亲如此了不起,她也绝不愿意效仿母亲,那样,她就会失去人生的享乐、失去男人。她内心充满利欲的冲动在这里已经露出明显的对抗。当母亲教育她继承传统时,她毫无妥协地拒绝了。
九,思嘉丽把代表道德正统的母亲当做神一样敬畏地供奉起来,除了道德歉疚之外,还有非常实用主义的心理逻辑。
用通俗的话讲,倘若母亲不这样完美,不这样慈严兼备,不这样温良恭俭让,不这样贤妻良母,母女俩早就冲突了。母亲的美德一方面似乎压抑了女儿,一方面又给了女儿在家庭中争夺父爱、扩张空间的余地。
赞美母亲的美德多少有点占了便宜又做乖的意思。
十,思嘉丽就是在这样的童年生活环境中,包括在和母亲这样的关系中,必然地成长起了叛逆型人格。
女儿叛逆了母亲所代表的正统道德教育。
这种叛逆在思嘉丽那里又显得十分矛盾:在男孩面前,她想温文尔雅做大家闺秀,又想做有求必就的浮浪女人。这是一个女孩在那一时期叛逆心理的典型表现。
这种矛盾自然在对待母亲的态度中意味深长地表现出来。
正像小说中描述的那样,思嘉丽又想把母亲当做偶像一样尊敬,又想揪住头发和母亲打成一片。当做偶像一样尊敬,是将母亲神化、宗教化,那里隐含着抗母之后的自疚;而想揪住头发和母亲打成一片,这似乎是亲热的戏谑,其实是希望抹杀宗教般庄严的母亲的压力。倘若母亲放下架子,和她笑怒交加地揪住头发打成一团,她就可以推翻压在头顶上的巨大神像了。
终于,在她十六岁开始的人生故事没有进行多久之后,母亲便因病去世,一个道德的统治者消失了,思嘉丽长期被压抑的叛逆便如火山爆发一样喷发了出来。

《飘》的故事主要在三个人物中展开:思嘉丽,艾希礼,白瑞德。思嘉丽与艾希礼和白瑞德的感情纠葛构成了全书的主要情节。
比较主要的人物还有,艾希礼的妻子媚兰,媚兰的弟弟查理,思嘉丽的两个妹妹等。思嘉丽的母亲较早去世,父亲后来也死了,思嘉丽的人生就更加不受约束了。
这里无须叙述故事的来龙去脉,仅就其中一些特别典型的情节剖析思嘉丽的特殊人格。
我们首先看到故事一开始出现的情节,这里包含着全部故事得以发展的源头,那就是思嘉丽爱上了艾希礼。
作为一个自我中心主义者的漂亮女孩,思嘉丽之所以爱上艾希礼,是因为艾希礼的文雅、暧昧在她眼中有某种神秘感。这是一个在她认知范围之外的事情,对于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怀有新奇感,是思嘉丽无所不至的征服欲的表现之一。
思嘉丽爱上艾希礼的第二个原因,是他另有所爱。当所有男人在她的魅力下屈膝时,艾希礼却准备与另外的女子结婚,这当然会引起思嘉丽强烈的征服冲动。
思嘉丽爱上艾希礼的第三个原因,是她向他表达爱情时竟遭到了拒绝,恼羞成怒的她为此而打了艾希礼一个有力的耳光。尽管如此,她还是开始了义无反顾的追求。
《飘》在很大程度上写了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的故事。
对于人类来讲,爱情常常不是直接的性欲,也还不是一般的感情交往的需要,还有着许多其他的社会文化内容,其中包括满足一个人的地位感、占有感、权力感、成就感等等可以用虚荣概括的东西。
第57节:破坏一切禁忌
思嘉丽的爱情是极其畸形的典型。在这个畸形的典型中,却包含着普遍的真理。
人们通常会在爱情中掺杂进非爱情的成分,只不过多少强弱有别。到了思嘉丽这样畸形的状态,反而更充分地暴露了人类社会中爱情这个字眼的复杂含义。
就在思嘉丽遭到拒绝并打了艾希礼一个耳光之后,另一个人物出现了,他看到也听到了这场冲突,并且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自私、任性、骄傲、我行我素的漂亮女孩。
此后,思嘉丽的命运就和白瑞德纠缠在一起,这是一个她本该爱却一直没有去爱的男人。一个不该爱的人,她追求了很多年;一个应该爱的人,她却冷酷地拒之门外。
思嘉丽不合常理的选择,不过注释了人们如何在情结的支配下行为。
再往下,值得重点考察的情节是,当思嘉丽知道艾希礼要与另一个女孩媚兰结婚时,她当着他们的面开始勾引媚兰的弟弟查理。
她的这一行为绝非一般意义上的饥不择食:第一,是为了刺激艾希礼,似乎这样能报复他;第二,查理恰恰是媚兰的弟弟,这个行动似乎也是向媚兰的耀武扬威;第三,查理已经有了未婚妻,正在准备结婚,这样插足进去,尤其给了思嘉丽以恶毒的快感。因此,她比艾希礼与媚兰婚期还早一天与查理举行了婚礼。
对于查理,她当然毫无爱情可言,这种赌气性质的行为不过说明思嘉丽已经完全被自己的嫉妒不可遏制地攫住了。她因为对艾希礼征服的失败而骚动不可遏制,也因为与媚兰较量中的失败而骚动不可遏制,她只有用早一步结婚的方式来表明自己的优越,从而为自己受到的创伤进行骄傲的修复。
举一反三,思嘉丽的行动使我们更多地联想到社会上各色各样的异常行为。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在采取行动时,完全遵循着自己的思维逻辑。
思嘉丽将查理从女友的手中夺过来,还表明她没有任何道德禁忌,表明了她我行我素的性格。
这与她母亲的品格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正是女儿对母亲的叛逆。
再往下,我们需要考察的情节是,思嘉丽的第一个丈夫查理死了,他是在战争前线死去的。作为寡妇,思嘉丽原本不能参加任何社会活动,然而,她无法忍受这些清规戒律,终于克制不住地参加了一次义卖会。
这既是因为她原本就不爱查理,毫无悼念的哀痛,也因为她对社会正统道德的禁忌有着不甘受限的叛逆。就在人人都认为她应该悼念亡夫时,她却只思念着惟一的心上人艾希礼。
在这次义卖会上,白瑞德作为大笔募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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