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呸!》第78章


成徽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最后一丝苦笑都消失殆尽。他的脸在这府里的灯光映照下,越发苍白枯槁,身形也越发瘦削,浑身上下竟看不出一丝生机。
突然起了风,廊下的灯笼晃晃悠悠,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却搭上了他的轮椅椅背。多少年前也是这样,出于好奇,或是因为可笑的悲悯心,便伸出了手。我推着他往前走,孙正林走在长廊外,我微微俯身,放低了声音道:“你上次说我们此生都不会再见,但人生在世,何必将所有事都想得那么绝呢?诸事总有转圜余地,我信你不是自暴自弃之人。”
他轻轻笑了。
我一愣,他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我道:“但你不是我……”
【六六】红药桥(下)
他说完便转过头去,淡淡说了一句:“去后院罢。”
我推着他往后院走,他亦不再言语,孙正林走在一旁,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怒气。夜风吹过来,周遭分外安静,我们之间,却是说不出的怅然。
后院摆了酒菜,但菜已凉了。孙正林坐下来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咽了下去。他兴许是真饿了,随手拿了块素饼便啃了起来。
孙正林拿过酒壶,给我们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倒了酒。灯笼摇摇晃晃,光线暗昧。仰头望一眼,月朗星稀,格外清朗。
成徽这模样,分明已是太久没有出过门,怕是整日窝在屋子里,都不见阳光。他脸上浮起一丝惨淡的笑意,声音仍旧怠懒低迷:“回来了?”
我不知他所指为何,是从北疆归来,还是从江南回来?遂索性回道:“是,江南好地方,差一点乐不思蜀。”
他神色平静,眼眸似深井一般,望不到底:“是么……北国的风光可好?”
我回他:“战火纷飞,百姓流离,风光纵然再好,也不过是凄凉景、伤心地。”
他微微笑了,细长的手指搭上白瓷杯壁:“你可与赵偱说过这些?”
一旁的孙正林还在埋头吃东西,我看他一眼,又看看成徽,低头喝了一口酒。
他轻轻摇头,又低声叹道:“我知你们觉得我可悲可怜,从一开始,便以这样的身份与你们相处,被同情,被关怀,我——受之有愧。”
孙正林抬起头来,看着他道:“你病了,我们关心你又怎么了?谁告诉你说——”
成徽却倏地打断了他:“我没有病。”他缓了声音接着道:“我不过是一介弱者,想着逃避罢了。”
“你是弱者?”孙正林的声音陡然间高了起来,“他娘的,你那是装弱!”
“正林你好好说话!”我瞪他一眼,他已经离了凳子的身体又倏地坐了回去。
成徽又道:“不知为何,今日突然觉得许多事该做个了断,兴许以后当真不会再见了。”
孙正林方要开口,他轻抬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自己接着说了下去:“我不会在京中留很久,许多事我自己清楚,如今也想得明白。我知道有人恨我入骨,也有人叹我可怜,我这样一走了之,虽是懦者的做法,可也无其他出路。”
他停了会儿,唇角又浮起惨淡笑意来,看向我慢慢道:“连永,若你听了什么传闻,不必往心里去。这世上并无永久事,饭菜放在这里会凉,杯盏也终会有破碎的一天,人心更是捉摸不透。你敏感自尊却又偏偏自欺自艾,我知有些话于你而言,太重了……因此我也不想再开口。这些年,谢谢你,也谢谢正林,将我当挚友看待。我已不在乎你们是否相信曾有的真心,该分道扬镳的,定然无法相持长久。但不就是这样吗……人生在世,有得有失。往日的开怀,又何必想着回不去……”
我听他这般慢慢讲着,心也随这夜色沉淀下来。
月满了。
树影摇曳,白瓷杯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把玩白瓷杯的手终于停住,微微笑道:“前阵子大病了一场,从自毁到醒悟,也费了好些周折。我们都不易,何苦再为难彼此。”
我们相顾良久,孙正林闷头喝着酒,我慢慢喝着,神思已不知飘到哪里。
收回神,我深吸口气,拿过桌上的白瓷杯,又抿了一口酒。忽听得成徽道:“你打算何时走?”
冰冷的液体淌过喉咙口,却有丝丝灼烧感。我哈了口气,低头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不经意般回道:“走?去哪里?”
他说:“不打算回江南了么……”
我沉默了会儿,不急不忙回道:“我答应过赵偱,要在西京城门口,迎接他归来。”
他又说:“祝你如愿以偿。”
我亦客套回他:“多谢。”
孙正林在一旁插话道:“你们俩够了,这么说话不累么?还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完,我得早些回去睡觉。”
我抬头,一时哑然,说什么?
孙正林咋呼着拎起酒壶来:“成徽你也忒小气,这么丁点酒就想糊弄老子,太没劲了。既然没话讲了,就喝酒吧,喝得暖和了刚好回家睡觉。”
成徽偏过头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管家,点头示意了他,管家便匆匆走了。
待他再回来时,已抱了一大坛子酒过来,随行的小厮甚至还拿了三个大碗。
孙正林瞥瞥那酒坛子,又看看我,突然朝我使了个眼色,随后便将酒坛子挪过去,拿过一个空碗,咕咚咚倒满。
我一时错愕,他却很是豪爽地将碗中酒一口气闷了下去。他大声道:“温连永,你不喝吗?”
我觉着他话里有话,却也只默不做声地拿过碗,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我轻咳了咳,随后道:“自前阵子大病过后,我便不怎么能喝了。不用喝多少便醉了,我明早还有事,又何必在这里借酒浇愁。”
孙正林大笑道:“你算了吧,今天不醉不归,你要是倒了,我即便醉着也会拖你回去的!”
我似乎大致明白他一反常态的意图,不醉不归是吗……是因为方才在路上,我说起那次酒醉的事么?
他又想要证明什么呢?我隐隐约约明白,却又皱了眉。
我低头小口小口地喝着酒,桌上的菜都已冷透,我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只觉得反胃。
成徽在一旁亦是慢慢饮着,孙正林倒当真是豪饮,且只自顾自喝,颇有想将自己灌醉的意思。
成徽也不去劝酒,抬头看着夜空说:“明天是十六吧?”
我慢慢回:“我记不得日子,只觉得太慢。”胃里热热的,周身也没有先前那般冷。我又接着说道:“成徽,我想知道,你当时送我那把琴的用意。”
他沉默了片刻,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我也不知道。你就当作没有这回事罢了。”
千方百计地扣下我的请辞书,却又送我这把可以拒为朝廷卖命的琴,实在是超出我的理解范畴。
又或许,他根本没有想我会去用到这把琴,又或许,这把琴并不是送给我……
但他又有什么立场和理由替赵偱准备这条后路?何况赵偱亦根本不会去走旁人替他铺好的路。
有时候太了解并非好事,一旦过了头,诸多猜想均会被自己一一推翻,反倒毫无头绪,独自苦恼。
又不知过了多久,孙正林已然有些微醉,在一旁自顾自地说着胡话。
成徽在一旁道:“连永,可以将你的手给我么?我想在离京前,再替你看一次手相。”
我迟疑了会儿,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摇了摇头,微微苦笑道:“你这会儿即便说得再准我也记不住,我恐怕是喝大了……还是别看了。”
说罢我又喝了一口酒,对面的孙正林已安安静静趴在石桌上,完完全全醉倒了。
我有一句没一句地与成徽聊着,月亮都移了位置。我伏在石桌上,最后看了一眼院中一株苍翠的松柏,便闭了眼。
我从未玩过假醉的把戏。心中太过清醒,各种感觉反倒灵敏了起来。
夜风是真冷,身上一点点残存的温度逐渐散去,冷风刮过,便似周身泡在冰水中。万籁止息,若不是太冷,我兴许就要睡过去了。
过了许久,成徽轻声道:“连永,醒一醒,这里不能睡。”
我微微动了动,却仍旧是闭着眼。其实醉在这历历月光下也未尝不可,年岁越大,做事总要顾及太多,倒不如年少轻狂时,醉得颠三倒四,不知明日为何年。
陡然间,肩上多了条毯子。成徽似乎还在喝酒,杯盏碰到石桌时,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声响过后,便是寂静无边的黑夜。过了会儿,便有脚步声渐近,察觉到有人扶我起来,我仍是闭着眼不出声。
似是到了一处卧房,我听到清细的交谈声,被人扶着躺下后,又有小丫头在低声说话。有人掖好了我的被角,关门声响起来,周遭倏地安静了下去。
然顷刻,我便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在房中坐了许久,我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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