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梦遗》第92章


他把人拉到怀里说:“现在不干了。”
赵维宗就靠在他身上哧哧地笑了。笑完了说:“今天不想上晚自习。”
“我看出来了。”
“就跟这儿看会儿月亮吧,好久不见,它怎么长这么圆润了。”
于是孟春水也抬头看。那时盆大一颗的月亮,圆圆整整地杵在很低的地方,亮得很,眯眼能见坑坑洼洼,好像勾勾手就能跟他回家。就那个瞬间,也不知怎的,可能是什么神仙下凡点醒了他,孟春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以后要好好生活。
要一直像此刻一样,陪着怀里这个人,好好地活。
为什么“好好生活”这个想法与他原来的价值观不符,因为从小他的“顺利”都是通过麻痹并折磨自己得来的,并且最终证明那些顺利似乎都是虚假的。于是他后来就不求顺利了,也并不想认真对待生活。这种想法在他遇到赵维宗之后得到了改观,却仍然像一种顽疾,时不时就要在他身上发作。
但那一刻,他确实觉得,是时候把这种想法彻底摒弃。他确实想要好好生活。其实那一刻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在看月亮,赵维宗也什么都没做,只是在叨叨“再也不买蛋挞这种垃圾食品”,但孟春水就突然觉得一切都特别顺利,天上明月也圆满又真实,于是就想要一个更好的以后。
此时此刻,孟春水回忆起那天的月光,仍觉得就在眼前,而赵维宗也仿佛还在他怀中。高三就明白的道理,怎么后来忘了呢?孟春水觉得自己真的错了,真正带给赵维宗伤害的不是其他,而正是他先前的那些顾虑。
而他所顾虑的,害怕发生的,正是这生活的本质。是每个人都要以某种方式经历、要直面的东西。
孟春水把羽绒服盖在身上,一月的燕郊还是很冷,可他此刻却觉得暖。自从得知孟兆阜被判了无期之后,孟春水一度觉得少了些什么,大概可以概括为“坚持下去的意义”。但这一秒钟,他似乎又找到了坚定的理由,就在他身上覆盖的重量与温度之中。
这让他感受到一种真实,是街角巷弄,吃饭喝茶的真实。也是鸟雀迁徙,嫩芽刺雪的那种真实。而被裹挟着的他,还有此刻正在城中某处的赵维宗,的确会感觉到正在抛弃什么,却也被什么推着、伴着,往前方走去。
而奔向的,正是一种叫做“未来”的东西。
第69章 。
二零零九年,三月,早春莺飞。
北京还残存着冬天的景色,河边儿那些个杨柳都还是灰扑扑的老样子。赵维宗插着口袋走在长春桥上,跨过昆玉河,看见几只鸭子在冰面上的水洼里扑棱。
他刚把电话挂掉。监狱那边通知他,第二天下午四点半去秦城接人。
走到桥尾,赵维宗停下脚步,盯着河面上闪亮的某处出神。冬天上面能跑人的厚冰,现在都被晒得水汪汪的,残余在一片一片亮眼的水洼之间,呈现出发青的白色,是一捏就碎的柔盈模样。好像再被春风吹上几天,就能汩汩地向东流去。
这是下地铁回家的必经之路。前段时间河水冻冰的时候,赵维宗总喜欢对着那冰面伸出手,只摸到风摸不到水,但不用碰就能感觉到冷——那冷中,又好像带着那么一点点暖。就好比冰化在指缝里滴下的那几滴,你握着它,只会觉得不该撒手。
每逢这时,他就会想孟春水。这种思念在隆冬变得越发强烈,因为他知道自己正一点点逼近重逢的春天,于是一天天地数着日子,生怕有一天的偏差。而现如今春天已经到来,倒计时也数到了最后一天,赵维宗却忽地有些紧张。
明天穿什么衣服?家里地板待会儿到底要不要再拖一遍?明天晚上的第一顿饭做什么菜比较好?这些都是他紧张的问题。
“我怎么越来越婆婆妈妈了,”赵维宗低头笑笑,插着兜走下桥尾的台阶,又回头望了一眼河道中的碎冰与碧水,“不过我可算把你等到了,这十四个月,终于是过去了。”
孟春水记得那个下午,天色很好,风也清爽,监狱墙外开着什么花,明晃晃的很动人。可他至今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花——来不及看,当时他的视线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赵维宗靠着汽车前盖,正对着大门的方向。一见他出门,那人便一脸灿烂地飞扑上来,搂着他不放。
身后狱警咳嗽了两声,把大铁门关上了。
门外这俩人才不管他呢,还那么黏着,半天不带动地儿的,简直让人怀疑他俩腰上是不是装了异极磁铁。
“真想你,”赵维宗埋头在孟春水颈间,轻轻地蹭了蹭,“怎么瘦了这么多。”
孟春水则把人拥紧,抬手揉了揉他的后颈,冲他发红的耳朵吹气:“因为每天都饿。”
赵维宗笑:“你还真实在,我每次带的那些小零嘴不够吃啊。”
“不是很够,”孟春水语气正经无比,手却不怎么老实,“你不也瘦了吗?”
赵维宗则瞬间从他怀里弹开,满脸通红地拽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去了。
四个月前,小赵科目二连挂三次,终于在第四次之后光荣地拿到了机动车驾驶证。那天他带着驾照和4s店给的车型介绍册,春风得意地来接待室找男友,俩人最终商量好,买了辆沃尔沃的SUV,银灰色的,看起来性能颇佳。
抛弃初选目标小帕的理由是:北京一下大雨就喜欢积水,而且他们家附近还真有个地方叫积水潭,买辆底盘高的比较安全,还方便四处上山下坡地开着玩。
后来,按照赵维宗自己的话说,他已然车技了得,近几个月都是自己开车到小汤山探望孟春水的。然而现如今这刚一见面他就开始耍赖,理所当然地坐到副驾驶上,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孟春水,一副忘了怎么拿方向盘的样子。
孟春水花两分钟熟悉了一下操作,随即拧钥匙发动了新车。往后倒车调头的时候,他问赵维宗:“还是不喜欢开车?”
“很烦啊,还得记路,你不知道我这几回全程都在盯着路牌,老怕自己拐错了弯,”赵维宗拿手背抵着下巴,有点不好意思,“而且你不是在这儿吗。有你我还需要自己开?”
“好像有点道理,”孟春水眉眼弯得很好看,“但是,我也不认路。”
那天他们绕来绕去,一个是狗头军师,一个是晕菜车夫,总之都不怎么熟悉路线,晚上将近九点才从郊区开回西钓鱼台的公寓。好在赵维宗上午就切好了菜炖好了汤,现在要做的只是开火炒两下子,再蒸上米饭。
正因为料到自己会像以前那几次一样迷路,赵维宗才提早做了准备,现在还算井井有条。他哼着歌系上围裙,催孟春水去洗澡。
“我想看你炒菜。”孟春水从盘里挑了块四川腊肠,吃完还舔了舔手指,俨然并不打算挪地方。
赵维宗瞪他一眼,直接把人架去了浴室:“不洗澡不许吃饭!”
孟春水看起来有点委屈:“你呢?”
“我接你之前洗过了,”赵维宗说着从隔壁卧室翻出几件衣服,塞进他怀里,然后狠心关上浴室门:“不洗澡也不许上床!”
后来,天更黑了之后,他们互相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对方到底瘦了多少,当然不是单纯用眼睛和手检查。那次特别激烈,事后俩人都汗津津地躺在床上不想动弹,孟春水从后面抱着赵维宗,听见那人喃喃地说:“三月不好,老是半夜冻醒,意识到暖气已经没了,可北京夜里这感觉,还是没有入春的意思。”
孟春水把人抱得更紧了些,轻轻地吻掉他颈背上的汗珠:“以后你踢被子我给你盖,就不会冷了。”
赵维宗笑:“那我万一跟你抢被子呢?”
“那就给你抢。”
“不,正确答案可不是这个。”
孟春水逗他:“那我抢回来?”
赵维宗气鼓鼓地伸腿夹他:“混球,一直这么抱着我睡不就行了?”
“等到夏天你可不许反悔。”
“怕什么,”赵维宗眯着起眼睛,看着纱帘外氤氲的明月,“夏天老子有空调。”
孟春水笑了:“你还记得吗,我们头一回在一张床上躺着,是在长沙。我那张水床上。那天年三十吧,我记得你紧张得不行,跟我说担心身上什么东西把床扎破了。”
“你还真信了!你当我刺猬啊?”
“当时确实信了,因为我比你还紧张,”孟春水手臂虚虚地环在那人腰上,“我说我那晚上硬了你信吗?”
赵维宗浑身一颤,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这倒是……又把我给说硬了。”
孟春水往前顶了顶:“我也是。”
“靠,这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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