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后院姬妾众多,却诡异得没有留下一个子嗣。唯一的孩子,就是林碧香肚子里被打掉的那一个。
他一死,他那府邸也就成了没有头的蛇,各人都有各人的打算。做主子的纷纷联系娘家,做奴才的也积极另谋出路。
林碧香自然也想办法回了娘家东山侯府。只不过和她出嫁之前待过的娘家相比,她的境况已经大不相同了。
林栋成了东山侯府的世子爷,以前跟前跟后讨好林碧香的那些人算得上人走茶凉。
甚至还有婢女不认识林碧香,以为是谁家来做客的夫人。
不过两三天的工夫,林碧香就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可她嫁了一遭,学会了观望形势,已经不容易像是还没有嫁人的时候那样,一个劲蛮干了。
上一次给她出主意叫她去求林茜檀的婢女又再一次给她支招,叫她再去找一次林茜檀。
“小姐如今总算摆脱了牢笼,岂不是一个实现心愿的大好机会?”婢女如是说道。
婢女所说的心愿为何,林碧香自己最清楚不过。
这就犹如正好把马屁拍在对的地方,林碧香是不能够不动心的。
婢女的声音还在继续:“老爷如今这般情况,夫人那儿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主子还得早些为自己谋算呐!”
日子渐渐到了深秋,又是大晚上凉风习习的。林碧香越是听,就越是一刻也不耐烦等,婢女提出这个建议,她当即就让她跑了一趟。
林茜檀大晚上的刚刚吃了饭,外面进人说东山侯府来了人,林茜檀还有那么一点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侯府和她可是基本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就是沈宁偶尔有事相求,也都是约在外面见面,尤其沈氏一走,两边的关系更淡了。
还是碧书在这事上反应快一些,道:“怕不是那一位吧?”
结果,还真叫碧书给说对了。
都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林碧香这是不记得她们以前种种深仇大恨了。来了一次,又来一次,豁出去脸面了。
林碧香是个什么心思,林茜檀不说全都知道,也知道一个大概。
“我这里虽然不介意多个吃干饭的,但也绝对不是什么人都能往里进。”她已经被林碧香恶心了那么多年,两辈子新旧恩怨,怎么还会愿意叫林碧香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继续恶心自己。
绿玉便笑,也知道应该怎么出去应答。
林碧香听说林茜檀答应让她改日登门,自然高兴。又仔细问了问楚家里的事。丫头告诉她:“公子现在忙,在家少,但都是会回去的。”
林碧香便理所当然觉得这是林茜檀留不住男人,连同江芷悦和锦华也都是摆设。
她自信满满,觉得自己出马一定能把楚绛给拿下。
林茜檀也觉得,凭林碧香那伺候男人的本事,若是有机会,说不定还真就让她如愿了。
林茜檀将小包子抱起来:“你还没见过你那个讨人厌的八姨母吧?明日你可好好瞧瞧,你姨母最会表演笑话的。”
按照林碧香的性子,给她机会她哪里能不作妖。
这天晚上林茜檀睡觉的时候,梦见了自己前世时候死的情景。她倒在雪地里,林碧香嚣张肆意。其实林碧香那时候还有一瓶药物捏在手中没有用完,只是看她反正也断气了……
夜里,林茜檀爬了起来,从暗格里翻翻找找,找出来一瓶好东西。就像当初她设想的,林碧香已经在这世上多活了几年,过够了糟心日子,也是时候送她上路了。不过在那之前,也许还可以再加一把料。
秋日近了,冬日又怎么会远?
第二日,林茜檀在府里招待了特地上门的林碧香,林碧香心满意足,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楚绛。口里娇声软语地呼唤着“表哥”二字,实在是让人怪别扭难受。
楚绛自然没有那么巧会碰上她。是她使了法子,出去上了一趟净房,就和楚绛在甬路上“偶遇”。人之将死,林茜檀虽然知道,却并没有叫人阻止。只当是施舍她死前愿望。
可楚家内部,再也不会有一个姓林的姨娘了。
从那之后的半个月工夫里,林碧香便天天都到楚家做客。只是她再也没有机会“偶遇”楚绛。林茜檀有意通过她打探打探林家近况,便任由她上门打秋风。
倒是江芷悦看她不顺眼,寻衅和她闹过一场。
至于楚绛,反正新朝廷本来事多,他干脆也躲着不归。只到了回来时,必定会过来看看小包子。
小包子过了百日之后,生长得越来越快,一天一个样。她容貌渐渐撑开,看着也比出生时白胖了不少。
楚绛每次看着那个不太像他的孩子,心情都十分复杂。但就算心里有什么疑惑,他也一定不敢去问林茜檀。他生怕林茜檀告诉他这孩子其实不是他亲生的。
楚绛能够做得到淡然处之,作为婆母,江宁娘却是不能容忍。
楚筠和她,和她儿子都不像,她在看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跟林茜檀生气了一回。
偏偏她年少时犯过错,就算怀疑林茜檀红杏出墙,和别人生了个野种,她也是敢怒不敢言。
那个让她敢怒不敢言的人,自然是楚渐。
楚渐看着自己孙女那张和隔壁“老王”越来越像的脸,心里说不古怪是不可能。
所以他也委婉地问过林茜檀。
林茜檀自然只有否认。
她这辈子只和楚绛一人有过那事,上哪儿去怀别人的孩子?
若是就连楚渐都忍不住有所怀疑,更别说其他的什么人了。
因而这事,不知不觉还是在楚家的仆人中间传播开了去,孩子就在那儿被她抱着走来走去。大家都有眼睛,自己会去看。
林茜檀身边的丫头们有的时候出门去干活办事,当然也能听见那么一两句闲言碎语的。
像是有人就直说楚筠长得像宫里那位。
林茜檀只有不动声色疏导言论,却不出面做任何解释。
碧书有些不解,这一回倒是锦荷聪明起来:“你傻啊,这个事叫主子怎么解释?别人只是在私底下说几句话,又没有当着咱们的面说。谣言说个百日说不定也就散了,咱们如果自己上赶着解释,反倒是落人口实了。”
仔细想想,还真的是这么一个道理。
碧书不由急切:“那怎么办?”
林茜檀不担心自己被仆人们私下议论几句。她倒是担心这些话传出楚家的围墙去,叫某些不该听到这些话的人给听去了。
这不该的人指的,自然是如今还在晏国公府住着的魏嘉音。她距离得太近了,也是最可能听说这些。两家虽然分隔着一道墙,下人之间却有来往。
林茜檀愁眉苦脸地捏了捏女儿的脸颊,无奈而宠溺地道:“可没有你这么坑自己娘亲的,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你长得不像你爹就算了,怎么偏偏还跟二狗子做了‘父女’了?”
这自然是玩笑的话,可听在她自己耳朵里,却又有些半是认真。
小包子还只以为母亲在和她玩耍,开心地捉住了母亲的手指在那儿咿咿呀呀。林茜檀小心挣脱,抱着女儿站了起来,走到了能够看到王家那边的位置上。
这一日,已经是进了九月。
时候不早,王家却还灯火通明,放眼看去,满是皇家车队彩旗飘飘的。
宫里已经派了礼仪队伍出宫,将晏国公府给围了起来。皇榜所说的立后大典,正是后日。这个时候,魏嘉音已经预备收拾行囊,跟随礼仪队伍准备进宫去了。
他们热热闹闹的,小包子倒是也睡不着了。从今日之后,昔日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身份就是云泥之别。
魏嘉音忙于准备这些,很多天都没有找过林茜檀。林茜檀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过楚家府邸里的事。
她只期盼魏嘉音不曾听说这件事情,等魏嘉音进宫去,就更让她安心了。
但老天爷并不如她所愿。
同一时候的魏嘉音正坐在妆台前面由着别人给她着装,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着天光亮起。
可给她着装的宫人分明看她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太好……
知情的婢女看在眼里,不免有些战战兢兢。本来眼下这个日子到来,她们主子自然也是高兴的。可从前几日起听说某件事情之后,心情就受了极大的影响了。
眼看着时辰一刻一刻近了,婢女心中叹气。这事换做是她,也不会高兴。
本来大公子的死,就已经打击到她主子了,现在又听说自家姑爷和别的女人很可能有一个私生女……
乳母劝说的话还响在魏嘉音的耳边:“……别说这事还没个影,就算那是真的,又有什么大不了!就算要恼怒,那也是那楚家公子恼怒。再说了,一个女儿,又能有什么威胁?哪怕来日陛下给她封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公主封号,那也是要嫁出去的。”
是啊,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
可魏嘉音就是觉得气不过罢了。
想想每次她半开玩笑说想看看小包子,林茜檀总有诸多理由借口。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魏嘉音自以为明白了什么。
都说那孩子长得像她丈夫,究竟有多像?魏嘉音的心里就像有虫子在咬似的,挠得她受不了。
乳母这时看她神色,揣度她心思,道:“大不了,等眼下这大事定了,娘娘一道旨意叫人把孩子抱进宫里看一看罢了。”
魏嘉音心不在焉胡乱点头,也只能是暂时这样了。
不知不觉,天边的亮光越来越明显了起来。魏嘉音便知道自己是时候进宫去了。不一会儿,晨起一片安静的院子外,果然便有人踩着分外明显的步伐一路小跑着进来,说是魏嘉音可以启程了。
魏嘉音于是大大方方站了起来,口中道:“走吧!”
动静一起,附近的街坊邻里便都知道。林茜檀听着大老远隐隐传来的喧哗之声,会心一笑。
只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心里隐隐闪过那么一点嫉妒了。
时至今日,她大概不会再觉得二狗子和自己不门当户对,反而觉得当日的自己太过可笑。只是他们各自男婚女嫁,彼此都没什么机会了。
楚绛的那封和离书还躺在林茜檀的格子里不曾使用。林茜檀也不打算使用。
她不肯做过河拆桥的事,若非是伤心绝望到一定程度,她是不会离开楚家。
外面的喧闹声持续了有半个时辰那么久。到太阳升上枝头的时候,才渐渐安静了一些。
王家还要设宴款待,表达他们的“喜悦”之情。林茜檀一个晚上没怎么好好睡,却还是不得不出门去,参加王家的这场宴会。
由于比较正式,林茜檀自然要走正门乘坐马车过去。然后在王家大门正经下车,进去其中。
王家现在算是皇亲国戚,身价又比原先高涨了一大截。王氏族人算是人人高兴,但必定有一个人不太高兴。这人便是王元暄了。
王元暄愤愤不平地看着府里到处的客人们全在夸赞王元昭如何如何。却没有几人记得真正的王家二公子是他。
而王元昭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自然而然也应该是属于他的。
父亲的宠爱是他的,美貌又有背景的妻子是他的,隔壁那个听说给王元昭生了个私生女的楚家少夫人是他的,就连那锦绣河山理所当然也是他的。
王元昭就是个卑鄙无耻的掠夺者。若是没有魏氏一族从中牵线搭桥,凭他空有一身蛮力,又怎么能做成大事?
可他这些苦闷,说出去,又有谁愿意倾听?人人皆势利讨好,都不可能去仗义执言,更看不到他其实比王元昭这个野种要优秀。
他心中憋闷,不免多喝了些。
他实在有些不像话,见人就说几句胡话,王善雅便叫人将他给送回去。
那边便有下人凑上前好说歹说将他给架走。
结果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也出来一点小事。
如今已是改嫁了的陈靖柔那个嫂子魏氏,正好在半路上碰上了他。因为她和魏嘉音毕竟是堂姐妹,所以容貌不免有相似之处。王元暄酒劲上来,便不加控制,竟是大庭广众地扑上去。
一群婆子丫鬟在旁边拉拽也拽不开,他将那魏氏扑倒了下去,一声脆响,魏氏脑袋上破了一个口子,石头上瞬间便都是血迹了。
一时之间,众人手忙脚乱……
这事出在去往后院的路上,也有那么几个客人看见。不过大家都很给王家面子,并没有四处张扬。
可到底是窃窃私语了几句,彼此有所猜测。
魏嘉音事后听说这些,本就心情不好的她更加恼怒不已,直把王元暄恨进了骨子里。
这件事,也不知道王元昭有没有听说,又做什么感想了?
所以当魏嘉音听说王元昭突然过来,心虚之下倒是错过了质问对方小包子的事了。
王元昭一句也没提白天时候在王家发生的事。王元暄那点心思他早就知道,想问早就问了,何必拖拉。反而是他自己,同样心虚,小包子的五官轮廓像他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他惊奇之下,也怕魏嘉音多想。
“明日下午才是典礼,你也累了一天,还是早些躺着,不然到典礼的时候没有精神了。”
“这云栖宫也只是暂时居住一夜,小是小了些,只好委屈你将就。”
“……”
王元昭努力模仿温柔丈夫的样子去和魏嘉音说话。又在魏嘉音这里待足够了时间,方才离开。魏嘉音松了一口气,这种时候她同样不想见到王元昭。
可夫妻双方都不禁想到一个地方去了。
之前第一眼将小包子抱在手上的时候,王元昭便觉得她令自己亲切。
当时没有多去注意,只因为那是林茜檀的女儿而爱屋及乌。现在仔细想来,那孩子也许和自己有什么特殊的缘分。
这么一想,他便有些坐不住。
可看看明天的事,他不得不压抑了自己,老老实实地清洗了躺下。
孩子的事,慢了一步才被传进了夏三娘的耳朵里。
夏三娘不由嗤笑:“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夏三娘对那个孩子不怎么感兴趣。也只是问了一声便忽略过去:“大郎还是没有消息?”
本来以为又是照样找不到人,谁知这回却不一样。一个宫人喜悦插话道:“奴婢本来要说这事,结果倒是叫嬷嬷抢先一步了。”
夏三娘无意掺和身边下人之间暗斗,连忙命令宫人说来。那宫人不敢拿乔,直说道:“大殿下现在在千石村里,派去的人请不动他。”
夏三娘听了便精神:“那还不快些拿了我的信物去叫他进京?”
宫人便不禁有那么点儿吞吞吐吐。夏三娘也不把话听完,便以为必定是王元昭从中阻挠:“你只管去,大郎最孝顺,不会不听话。你与他说,有我在,他弟弟不敢阻拦!若是敢,明日尊封的太后就是个死人了!”
宫人嘴唇微张片刻,终究是闭紧不说。陛下哪里有不让人去,真的是大殿下自己不肯回来。
不过夏三娘说的话没有人反驳,她话音落,便有人去了。他们前脚从宫门出去,王元昭后脚就知道。
心里说半点不失望总是不能够。
“陛下,不拦着?”一个全身玄色皮衣,蒙着面的男子如是问道。刚刚也是他进来禀报的。
说实话,王元昭对于“陛下”这个称呼还是很不习惯。可他没说什么,只道:“为何拦着?”
他大哥已经和他好好聊过,也是他大哥自愿回去小渔村做渔夫。这些,他解释了,他大哥也留书说明了。可夏三娘怎么也不肯相信,反而笃定这些都是大儿子被小儿子逼迫。
将王大狗请回京城,也未必就都是坏事。
王元昭自言自语似的,那黑衣人也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他也想将兄长留在眼前,那村子虽好,却不如一家人团圆。
只是明日典礼大哥是注定赶不上了。
一夜过去,到了第二天就是王元昭尊封太后、册立皇后的日子。
与登基典礼相似,场面相对盛大,作为这场典礼的主角,夏三娘和魏嘉音分别按照规矩盛装打扮。
又由于这场典礼毕竟是阉割拼凑过,在步骤流程上又相对而言俭省很多。无论是典礼的规格还是参与人数,都不能和登基典礼相比。
人们终于有机会看见太后。
夏三娘本来就是从小受到优良教养,礼仪气度自然不会差,那些没见过她的人不由被她折服。
距离太远,人们不怎么看得出来夏三娘脸上的不悦。
王元昭看得自然是清楚的。他失望地吐出长气,母亲都到了这一步,还算不肯认可自己,他的心就算是熔岩做的,也会冷却的。
正想着,礼官唱声起,夏三娘便随之而出。
这一次典礼进行得十分顺利,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不过等到事后设宴,人们都注意到,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脸色似乎都有一点不太好。
新朝国号为“周”,王元昭以晏国公府二公子身份登位。和他有关的人自然都备受关注。
魏嘉音就不必说了,魏氏嫡女。因而夏三娘的存在,
就几乎是所有人都好奇的事。
于是人们纷纷有意无意窥视张颖如,似乎期待从这位晏国公夫人的脸上看出一些什么来。
可张颖如似乎并没有显示出任何屈辱感来。
景泰帝本来也不是她亲生,她自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因此去做什么太后。
王善雅这个做父亲的都甘为臣下,她不过一个名义上的嫡母,又能怎样?
人们于是惊讶地发现她的脸上非但没有负面情绪,反而隐约还有高兴之色。
张颖如自然高兴。不过不是高兴于眼下之事,而是高兴她家起复。
原先的郑国公府因为上错了船,一再被天隆帝打压得差一点家破人亡。张鲁元更是早已离世。而如今,郑国公府眼看着就要重建了。
这还是个内幕消息,还是丈夫私下告知。王元昭用这种方式释放善意,张颖如岂能不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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