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屯的变迁》第三百二十九章，悲天悯人（1）。

    “鬼附身”，也叫“鬼撞身”，也叫“鬼入身”。简单的解释，就是人死了以后，血液停止流动了，心脏停止跳动了，但所谓的“灵魂”，也就是原来这个人大脑所发出的信号，就像是一个平静的水面上落下了一块石头，当那块儿石头沉了水底，但水面上的波纹还一定时间地存在着，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鬼”。最多的情况下，这个人生前的熟人，更或者是有恩怨的人，某一天因为身体内部的“阳气”减弱了，当他接近了那个死去人的坟墓，被“水面上的波纹”触及的时候，两个人从大脑里发出的信号波就会发生碰撞，结果“强波”就会压倒“弱波”。立刻，活着的这个人就会出现一系列的举止、言语、表情上的怪异现象。这些现象的内容多以和那个死去人生前的事情有关。
    那几天，因虚火过旺，苏老二一直感冒，他都没有出过小楼上的那一个屋门。那天早饭后，他觉得身子轻松了一些，忽然产生了回苏家屯去的念想，他要上到金岭，银铃和铜岭上转一转······。
    苏老二和大多数走出苏家屯，在外面工作的人一样，都有一个相同的心理，甚至好像是一种惧怕，怕村里的那些自以为是的闲人们说自己又回家显摆了；怕他们说自己又回家参与屯里的事情了，怕他们笑话自己当年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了······。但当时那种回家的欲望很盛，金岭，银铃和铜岭山下山上那一袭袭的土腥味和青果的苦涩味直往他的鼻孔里钻，直往他的血液里面渗，那一垄垄棉花和红薯白绿相间，直往他的眼帘里撞······。
    他顾不了那么多了，换了一双适合走山路的旧鞋，慌张的也没有告诉康素贞，独自走出了学校的大门，徒步朝着苏家屯的方向走去。
    这时，他的身子轻飘飘的，两条胳膊好像有人在左右搀扶着，眼前又好像是有两盏晃荡着的，怪异的黄灯笼在给他引路······。
    这时，他的心里好笑，心里话，我去一趟苏家屯值过你给我带路？搬住指头算算，我苏老二虽然在苏家屯小不见经传，“屯爷爷”“屯奶奶”恐怕早已把我的名字都忘掉了，但苏家屯的条条小路，沟沟坎坎，甚至每一寸土地上长的是什么树，那棵树有多高多粗，甚至那棵树下长着一簇什么颜色的“杨桃叶”和“猪毛菜”，我苏老二都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来；村里那个地方有口井，那个地方有个洞······，谁会有我苏老二清楚呢？这样“前呼后拥”值得吗？
    脚下的路是那样的宽广又平展，苏老二好像是在飞跃······。
    “弄啥嘞”？突然一声吼，那声音不尖利，但有当年薛三喜家那只藏獒叫唤的浑厚，也像是当年村里的小街上说“大鼓书”的时候，那坠子发出的“嗡嗡”声。
    苏老二连忙抬起了头，他看见自己已经到了“长江铝业公司苏家屯铝矿”矿坑西边500米处的一片铁板房子的小院门前。
    门前的墙上挂着一块儿精致的黄铜牌子，牌子上写着：“众鑫开发有限公司”，那牌子右下面的墙上写着一行字：“院内有烈犬，咬死人不负责”！写这字的人还真有点儿知识，在这句话的后面大大的画上了一个“感叹号”。门里面果然拴着两条叫不出名字的大狗，也许就是狗仗着人势吧，见那主人在眼前质问苏老二，狗也都没有发作的意思，只是瞪眼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苏老二竟然连一点怕死的概念都没有，看着眼前站着的那个留着浓浓黑胡子的大汉，他一时竟回答不出来自己是来弄啥的。这时，他忽然想起了几十年前，也就是在这块土地上，那天他用弹弓打那个“赤肚子”大汉肚子的情景，他立刻认定了，站在眼前的这个“大胡子”，就是当年那“赤肚子”大汉的孩子或者是孙子，要么是外甥什么的，都说天下的“外甥仿舅”，因为他们的神韵极其相似。
    苏老二条件反射地擦了擦手掌，从中国文化上讲，这个动作是表示对对方不服气和反抗，用戏曲里面的动作讲，就是要打架的意思了。但那“大胡子”显然不懂这些“礼数”，他依然和那两只狗一样，凶狠地瞪着他。
    现实告诉苏老二，自己此时此刻是赤手空拳，手里没有当年的那个弹弓了。
    “不是问你弄啥嘞”？这时，“大胡子”又问了一句，也许他看苏老二的脸面陌生，话语中显然有一种职业的警惕性。
    “我上山上转转”，苏老师回答说。
    那“大胡子”看出了苏老二软软弱弱的，不像是来寻事的人，又说：“你不知道这里上山的路早都断了，要上山，你得转到‘东村’或‘小沟村’那里才中”。
    这时，苏老二才明白过来，自己刚才是沿着苏家屯世世代代上山的老路走过来的，这条上山的路是早都挖断了，那“大胡子”提示的新路他不是没有走过，这几年往山上给列祖列宗们上坟，“添新衣”，“送寒衣”，都是借贞贞外婆家村子的道路上山的，那是要多走了六七里路才能到达苏家屯人的祖坟地的，这个事实，苏家屯人早都践行了好几年了。
    也许那“大胡子”看出了苏老二是一个呆子，就转身走进了小院里面的那个门岗室里。
    苏老二没有拐回去朝“东村”的那条路上走，他又朝上面走了一段路，选了一个高出脚下小路的土坎站了上去。这时，他看见周围像“众鑫开发有限公司”这样的小院子有五六个，都是同样的建筑，门前都停着小轿车，在他的感觉中，那门后面都一定拴着几条大狗，门前的墙上肯定都写着“院内有烈犬，咬死人不负责”的字样。
    他知道，这些“公司”都是薛三喜生前引进来的“企业”，都是周边地区知名的“人士”。就在前一段，因为土地的纠纷，“众鑫开发有限公司”的人用刀子把二毛子的肚子戳了两个窟窿。也因为此，现在凡是庄稼遭破坏了，土地塌陷了，征地款不足了，放炮崩石头的时候震裂房子了······，便谁也不敢再吭声了。也难怪刚才那“大胡子”凶神恶煞地质问他。
    这时，站在那个土坎上，苏老二模模糊糊地看见了康素贞外婆家的村庄-------“东村”的轮廓，他想，现在屯里的人上山走“东村”或‘小沟村’的路，那是这些“企业”和“公司”有利正图，在其间操作，如果苏家屯地下的铝石挖完了，这些“企业”和“公司”一抹屁股没影儿了，“东村”或‘小沟村’人还会让苏家屯的人走路吗？
    不用多想，那时，他们是绝对要拿“路”说事的。要知道，苏家屯无论薛家，康家还是苏家，张家·······，他们的祖宗可都是埋在那个“金岭”，“银岭”和“铜岭”的山脚下的呀！能多走七里八里路，只要每年能给“列祖列宗”上上坟，“添新衣”“送寒衣”，也算是活着的人有心理的依托了，要是没有那七里八里的路可走了，那不是苏家村所有乡邻的“列祖列宗”都成野坟孤魂了吗？
    再说了，那“金岭”，“银岭”和“铜岭”的山脚下还有几百亩肥沃的田地，千百年来，一代又一代的苏家屯人把它“喂养”的“冒油”，无论何时，踏在那肥沃的土地上都能感觉到脚下一片的柔软，面前一片的芬芳。那可是苏家屯人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粮仓”啊，那几百亩的土地就那样交错平铺在山脚下，无论天怎样的大旱，都会因为它处在山脚下的“背阴”处，那三个“岭”上永远都为一年又一年的庄稼积蓄着足够的水分，供给“岭”下的各种作物扎根，开花，抽穗，结果使用，使之丰产丰收。她永远不知疲倦的哺育着苏家屯世世代代，子子孙孙们繁衍生息。那遍野的小麦，玉米，大豆，花生，红薯等等，不但养活着苏家屯的乡邻，更滋润出了细皮嫩肉，凹凸有致，眼神如秋水般，极具母性温婉的，是他苏老二“待见”的魂飞魄散的，更能够再孕育“优良品种”的康素贞······。
    去给“列祖列宗”上坟尚且艰难，那一年一度的春播秋收，施肥犁耙，舟车负载，人马劳顿的劳作又该是一种怎样的登天之难呢？
    苏老二想到这里，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他不敢再往下面想下去了，他的心就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