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拉斯堡的乌鸦》第38章


“就深陷在狗屎里。”
有那么几秒莱昂看起来像是想笑,但这种笑意很快就消失了,“是的,我想这也不失为一种准确的表达方法。”
侍应又过来了,问蔡斯是否已经决定好吃什么,毫不掩饰地打量他脸上的伤口。蔡斯随便点了一份卷饼,侍应收走菜单,拖长声音请他先付账,但他身上只有梅西耶的枪和那张优惠券。莱昂替他付了钱。侍应轻蔑地看了蔡斯一眼,把钞票塞进口袋里,到厨房里去了。
蔡斯在并不舒适的座位里挪动了一下,“我们要把阿德里安救出来,他和这件事毫无关系。如果哈迪无法从他身上榨出情报,不会让他多活一分钟。”
莱昂审视着他,交握起双手,放在桌面上,“不。”
“你是什么意思,‘不’?”蔡斯问,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玩骰子的卡车司机好奇地瞥了他们一眼。
“我能设法帮你逃出国境,至于其他人。”他斟酌了一下这个说法,“其他人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你已经在通缉名单上了,我很快也可能出现在那里。我们没有足够的武器,甚至没有必要的信息,我从不赞成字面意义上的自杀任务。”
“你把我派往科索沃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这样的顾虑?”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蔡斯。”莱昂举起左手,做了个调停的姿势,“阿德里安·康韦尔只是一条线索,任务里的一个短期目标,看你喜欢怎么理解。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你不欠他什么,目标人物不是我们的朋友。”
“我没有说他是我的朋友,他是,”蔡斯搜刮着词汇,“责任。”
“不再是了。”
“阿德里安本来不需要卷入这件事里,如果——”
“谈论如果毫无意义。”
蔡斯没有再说话,紧握着拳头,指节发白。
莱昂叹了口气,着手把报纸折成更小的方块:“我在尝试救你一命,你至少应该假装感激。”
蔡斯一言不发地站起来。侍应正好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盘热腾腾的牛肉卷饼,困惑地看着顾客大步离开了餐厅,一次也没有回头。
第16章 
莱昂在停车场追上了蔡斯,更准确地说,是直接挡在了那辆正在加速的红色越野车前面。车猛地刹住了,轮胎在水泥地上刮擦出尖利的声音。排气栅格离莱昂不过几厘米。
莱昂绕到副驾驶座,拉开车门,进去。蔡斯没有说话,固执地盯着挡风玻璃,假装没有留意到车里还有另一个人。车厢里唯一的声音来自引擎的低沉震动,车头对着餐厅的方向,透过那块油腻的落地玻璃,餐馆侍应花了好几分钟打量这辆车,随后钻到吧台后面,开始擦杯子。
“热那亚事件。”莱昂开口,停下,重新编排措辞,“这个故事你已经听过了,‘出卖西欧谍报网的叛徒海因斯,在和接头人索科洛夫逃往莫斯科途中被成功拦截,击毙在热那亚机场,避免了情报处七十年代最大的丑闻’,这是我为中情局写的第一份报告,普利斯科特把它改得谎话连篇,因为他‘不愿意看见斯特拉斯堡领事馆和中情局巴黎联络站沾上泥水’。他后来又删改了档案,销毁了会为他‘带来不便’的十几页,剩下的就是‘农场’告诉你们的版本。”
蔡斯没有说话。餐厅里,侍应放好擦干的玻璃杯,把电视调到新闻频道。过了一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侍应又瞄了一眼门外的红色越野车,快步走到吧台另一边,拿起电话听筒。
“安东·索科洛夫没有死,海因斯阻止了我。”莱昂对着挡风玻璃说,“海因斯不是叛徒,更没有逃到莫斯科的打算。他们两个从热那亚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后来有过几次搜捕,都不了了之,毕竟经费不是无限的,而且中情局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担心。我始终不理解他们,我不可能理解,我刚刚二十五岁,世界很直观,黑和白,铁幕的这边和那边,‘我们’和‘苏联’,直到布拉格,”他清了清喉咙,“直到玛塔。”
“从1979年开始,我们和军情六处开始秘密接触出国访问的苏联科学家,想从他们嘴里打探出关于生物武器的消息,这就是所谓的‘山雀’计划。非常困难,苏联人不允许他们的科学家出国,偶尔有几只鸟儿飞出来了,也会被克格勃‘监督员’寸步不离地看守着,即使没有,这些小鸟也不敢对我们唱歌。玛塔就是这样一个‘监督员’,她当时在反间组,负责对付不怀好意的资本主义水蛭。”莱昂笑了笑,“对付我。”
“玛塔‘监督’的两位病毒学家参加了1980年的日内瓦微生物学年度会议。她认得我,当然认得,我们都在布拉格的外交小圈子里,而且不久前她差点把我捅死在华沙街头;但我们都假装互不认识。酒店大堂里都是克格勃,或者收了克格勃贿赂的人,根本没办法逃脱监视。我什么都不能做,早上出门去湖边跑步,下午和日内瓦联络站的人在大堂酒吧里消磨时间——我们总是要靠窗的桌子,而苏联人总是选容易阻挡出口的地方,英国人有时候和我们一起,有时候在吧台。有一个下午——我忘了为什么了,也许是因为坐在旁边的某个使馆秘书抽烟太厉害——我决定到花园里走走。”
“玛塔也在那里,只有她一个,在树篱后面抽烟。那不是个适合待在户外的日子,十月份,阴天,很冷。我把我的外套脱下来给她,她接了过去,说谢谢。我回答,不用谢。这就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话,既不在使馆的玻璃罩里,也没有克格勃的眼线。风很大,我们看起来肯定都很狼狈,而且都在心里猜疑对方是不是来意不善。她问我是否抽烟,我说从不,她抽完烟,把外套还给我,回到酒店里去了。”
“我最终没有抓到哪怕一只山雀。”
“玛塔和我后来断断续续地在布拉格见面,开始是在公共场合,后来就不是了。我常常骑车到她的公寓去,带着花,像任何一个正在恋爱的白痴一样。说真的,我很擅长摆脱追踪,玛塔那些令人尊敬的同僚们一次也没有抓到我。不过好日子总是很短暂,对我们和国务院来说都是这样。我想我们是爱过对方的,至少当时是这样。”
“‘当时是这样’。”蔡斯重复道,“最后是什么出错了?”
“我也不清楚,可能因为爱情既不能促使苏联从阿富汗撤军,也不能阻止克格勃的政治审查。”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让你明白我不是冷血蜥蜴。我知道凭感情行事是什么感觉,因为我也,我和玛塔也试过。”
“我还是会去找阿德里安的,而且这不是‘感情行事’。”
“我知道你会。”莱昂叹了口气,“你需要计划,还有帮助。”
“听起来你愿意提供这两样。”
“总有人要去制止哈迪。”
“你。”
“不,蔡斯,你。”莱昂回答,“作为交换,我会告诉你康韦尔先生在哪里,这听起来公平吗?”
“无意冒犯,酋长,你就是一条冷血蜥蜴。”
“谢谢。”警笛声从远处传来,莱昂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两辆迅速逼近的警车,“我们该走了,蔡斯探员,我想我们都猜到那位侍应刚才给谁打电话了。”
——
通缉令贴在柜台后面,黑白,用的是蔡斯的证件照,条纹衬衫,领带,西装,黑发整齐梳好。伯尼非常怀疑是否有人真的能靠这张照片认出现在的蔡斯。他移开目光,把一堆微波食品和啤酒垒到便利店收银台上,付了钱,穿过空荡荡的停车场走向自己的车。
内部听证会刚刚结束,伯尼被关在隔音室里超过四小时,期间只吃了一根巧克力燕麦条充当晚餐。对话不停重复,蔡斯探员的行踪?我不知道。蔡斯探员是怎么打开手铐的?我也不清楚,反正我是不会的。为什么没有监控录像?因为摄像头故障很久了,不仅是今天,过往一个月的录像也没有了。
随后他被带出了隔音室,到一个审讯室等候。“委员会很快会作出决定的,巴克曼先生”,伯尼已经好几年没有听过别人叫他巴克曼先生了。门始终开着,但并不能减轻单向玻璃和桌上的手铐环给他带来的焦虑。整整两小时之后,才有一个冷漠的内务部雇员进来告诉他可以回家了。
伯尼把食物和酒扔到副驾驶座上,发动了车子,一个六厘米高的F86战斗机模型在仪表板上晃动起来。他租的公寓不远,在十五分钟车程外,他非常需要吃点热的垃圾食品,喝掉半打啤酒,睡一觉。
电话响起的时候车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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