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夫人》第89章


“是。”苏阮答应一声,接着说,“我知道诏令已下,也不敢请圣上收回成命,但有一事,须得开审之前禀告圣上。”
圣上倒有些意外,点点头:“坐下说吧。”
“这事说起来有几个月了,还在我和付彦之成亲之前,那时林太夫人过寿,我同大姐去赴寿宴,林夫人单独拉着我,同我说,张家有人找来,她替我打发了。”
苏阮将林夫人转述的有关张家遗腹子的故事,平铺直叙讲了,最后说:“问明白之后,林相大概有些恼羞成怒,打发人把张家人赶出了京城,还说要跟地方官打招呼,不叫他们管张家的事。前两日我听说张家出了杀人案,心里就嘀咕,会不会同此事有关,如今御史台介入此案,我左思右想,这番前情总得禀告圣上才好。”
苏贵妃憋着满肚子火气,等苏阮说完,立刻伸手拍案,怒道:“欺人太甚!有这事你怎不早同我说?”
苏阮心里情绪也没落定,见妹妹如此气愤,一下红了眼眶,低声说:“这等龌龊事,过去便过去了,有甚好说的?白惹你生气。”
圣上那边拉住苏贵妃的手,见掌心通红,显然拍得十分用力,是动了真气,忙吹了吹,安抚道:“你先别急,听二姨慢慢说。”
“还说什么?”苏贵妃转头看向圣上,一双美眸也泛了红,“我就不明白了,我们苏家几时得罪了林相不成?他上次恶心完我二姐不算,现在张家自相残杀,他又非得把案子交给我姐夫去审,到底安的什么心?”
苏阮从旁接了一句:“林相应不是有意的,上次他为了弥补,还曾举荐付彦之入朝呢。”
圣上露出恍然之色:“就是那次吗?”
苏贵妃冷哼:“举荐?拿一个从四品虚职给你赔礼,还真是大方呢!”
苏阮叹口气,“也许就是这几次阴差阳错,才让林相心中生了芥蒂。付彦之又是个只知忠心任事的,时常有拂逆林相之举,年前在绣岭,还为了座次惹得林相不快……唉,阿兄也不在京中,不然请他出面同林相解释一二,兴许就没事了。”
“你怎么还是这样只知忍让?”苏贵妃埋怨一句,又突然泄气,哽咽道,“也是,人家可是宰相,说来还是我没用,让阿姐受这等冤枉气……”
她眼泪成串掉落下来,圣上伸手揽住她,哄道:“怎么就哭了?有我在呢,林思裕怎么敢欺负二姨?他还是有意示好的,只是不得其法罢了。”
“不得其法?”苏贵妃擦着泪反驳,“林相何等样人?真有心示好,会不得其法?还是眼界高,瞧不起我们苏家罢了!”
苏阮看圣上不好接话,就帮着劝:“娘娘息怒,要说瞧不起,我看也不至于,谁不知道,我们苏氏一门荣耀都是圣上给的,瞧不起我们,不就等于瞧不起圣上吗?”
圣上附和:“就是这话。快别哭了,一会儿眼睛肿了。”
苏贵妃擦着眼泪不说话,苏阮轻叹道:“我便是怕惹娘娘不快,这才一直没说……”
“你总是这样,有什么苦都自己吞了,我才越发不放心。还以为你再婚了能好些,哪想到姐夫也是个不肯言声的……”苏贵妃抽噎着问圣上,“这案子不能换人吗?”
圣上道:“诏令都下了,这时换人,反而引人猜疑。”又对苏阮说,“你叫付彦之只管秉公办案,张家来找过的事,让他通告刑部、大理寺。”
苏阮答应一声,圣上又说:“心内无私,怕的什么?”
他没再说什么安抚的话,但是苏阮告退出宫,刚进家门,赏赐就跟着来了,其中还有一道给付彦之加京畿采访使、正四品通议大夫的诏令。
林思裕身在家中,听说此事,玩味一笑:“徐国夫人在圣上面前,果然极有恩宠。”
第79章 离间 。。。
付彦之接了案子还没开审; 寸功未立,就加了使职、连升三阶——通议大夫虽是散官,但散官品级与俸禄直接相关; 又距离从三品只有两步之遥; 如何不让人眼红嫉妒?
没几日京中就流言四起; 说付彦之连番幸进,是得了“妻荫”——这等言论其实早就有,只不过私下嘀咕的多,没几个敢大声嚷嚷的。
但这次不同,不但很多人议论付彦之靠了徐国夫人才有今日; 还有人窃笑着说:“那也是徐国夫人本事大; 不然同样是亲姐姐; 怎么代国夫人就没那个颜面?”
“这话怎么说?”
“怎么说; 嘿嘿,徐国夫人年少守寡,听说貌美犹胜于贵妃娘娘,圣上有怜花惜花之意; 也是人之常情嘛。”
嬉笑声四起;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等到案犯押解进京; 正式重审时; 已经传到了苏阮耳朵。
她面罩寒霜,眼含怒火,来报信的华维钧赔着小心解释道:“事涉圣上; 若非有心人刻意散播,必不会流传如此之广,因此下官打听清楚后,便立即来禀报夫人。”
“你做得对。”苏阮回神,深吸口气道,“以后有这等事,也要尽快报给我知道。”
华维钧应道:“是。”应完略微犹豫片刻,又说,“不知是不是哪里出了错,下官多方打探,消息源头,竟似乎是林相的女婿、右补缺齐震烜。”
“哪里都没出错,是他就对了!”苏阮冷笑,“咱们这位林相,不知怎么,就看着我和我们付中丞不顺眼,非得给我们找不痛快!”
华维钧很疑惑:“可他这是何苦呢?得罪夫人,于林相又有什么好处?”
苏贵妃宠冠六宫,姐妹兄弟皆列土,公主皇子见了都执晚辈礼、不敢造次,得罪他们,几乎等于得罪圣上,一向媚上的林思裕怎会如此不智?
除非……,华维钧脑中灵光一现,“也许他针对的并非夫人……”
他这句声音很低,苏阮没太听清,还以为他在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就冷笑道:“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显然是故意为之。这个齐震烜,是什么来历?”
“夫人是想从此人入手,反击林相?”
苏阮微微颔首,华维钧却道:“他虽是林相女婿,但位卑职低,就算抓了他什么把柄,恐怕也波及不到林相。”
伤不到林思裕筋骨,确实是白费力气,苏阮又问:“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反击?”
华维钧分了一半心思,还在琢磨林思裕针对付彦之,是否圣上默许,所以听见苏阮问话,沉吟半晌才道:“不如从林家二郎下手。”
“你是说林屹?”
“不错。此人私下广结宾客、卖官鬻爵,坊间早就议论纷纷,只苦于林相势大,不能上达天听而已。”
“这得有实证。”
“下官回去想想办法。”
苏阮点头:“辛苦你了。此事不用心急,等张家的案子结了,再出手也不迟。”
华维钧答应一声,又问:“那流言……”
“我自有主张,你不用理了。”
华维钧应声告退,等他走了,苏阮吩咐:“往邵公公宅子捎个信儿,请他方便的时候来一趟。”
邵屿在宫外的时候不多,自是没那么快就来,苏阮先琢磨怎么和付彦之说这事。
她深知外面越是流言纷纷,他们夫妻越该坦诚相待,有什么说什么,但此事涉及圣上,圣上偏偏又确实曾对她动过心思——这一点,苏阮真是有些难以启齿。
思绪纠缠半日,到傍晚付彦之回家,苏阮也没想出能让双方都不难堪的说辞,只得心一横,实话实说。
她等到吃过晚饭,打发了婢女们出去,低声同付彦之说:“今日华维钧到访,说外面有关于你我的流言……”
付彦之以为还是“妻荫”那些酸话,便打断她说:“流言不用管它,慢慢就消散了。”
“这一次不同。”苏阮深吸口气,接着说,“流言是从林思裕的女婿齐震烜那里传出来的,其中还涉及圣上……”
付彦之先是一怔,接着反应过来,拍案怒道:“这老贼得寸进尺、欺人太甚!”
这句话脱口而出,苏阮愣了愣,扑哧一声笑出来,付彦之余怒未消,皱眉道:“你还笑!”
苏阮侧头掩面,又偷笑两声,才敛笑说道:“我是觉着你骂得好!林思裕确实是个老贼。”
付彦之:“……”
“华维钧走后,我自己坐着想了半日,发觉林思裕这一计同张家的案子,其实是连着的。”苏阮把话题接回去,“这一招离间计,他应当预谋很久了。”
付彦之面上犹带怒色:“不错。”
“那我们该怎么办?再放任流言不管,我怕影响你的官声。”
这事儿不好去向圣上告状,就算告了,圣上也不好处置,难道下一道诏令说“都不许传了”?这不等于坐实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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