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倾谢》第118章

卿容定定地朝着山上走，沈千鹤跟上去，又被宁泽拦住：“师门重地，外人不得入内。”
沈千鹤怒瞪着宁泽，刚想再说点什么，却听到卿那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你先让我静一静，明日来此处相见。”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接受自己已经失去的事实。
第一百七十四章：承伟业，守成无大错
皇甫熙越醒来，是又一个七天之后。
这七天，卿容每日浑浑噩噩地守在他身边，除了让宁泽派小弟子下山给千鹤传信之外，她的脑子再也没有思考任何问题。
不是她不想冷静，而是她没有办法冷静。只要一想到那件事，她的心就抑制不住地颤动，就没有办法思考任何问题。
老天爷如此捉弄人，真是残酷到了极点！
之前皇甫熙烈向中剧毒，眼看着他一天天衰败下去，那种煎熬和折磨，卿容真是此生也不想再体会。像是最美好的花朵，一点点碾碎；像是最诱人的糕点，一块块丢进泥污；像是看着稀世珍宝被寸寸破坏……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那种心情，就跟把自己的心一刀刀切下片来没什么区别，凌迟的痛，是难以愈合的伤……
“水……”微弱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卿容猛地惊醒，握着皇甫熙越双手的手激动得有些颤抖：“熙越，熙越……”
“水……”略干涸的嘴唇又动了一下，是还没有恢复意识的呢喃，但眉头已经微微皱起，是苏醒的迹象。
一抹惊喜溢上脸庞，卿容低声匆匆道：“我这就去拿！”
端了一杯不热不冷的温水，卿容走到床前，扶着皇甫熙越喝下去。
大概是太过饥渴，皇甫熙越咂咂嘴，又道：“水……”
卿容又接了几杯水，喂着他喝下去，那嘴唇终于满足了，没再继续叫下去，眼皮动了动，好容易才睁开来，露出一双璀璨的星眸。
那眸光里，是卿容熟悉的淡淡温情，因为第一眼便看到她，还透出几分喜悦来，虽然一闪而过，却被卿容牢牢捕捉到。
“你终于醒了。”憋了那么久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卿容猛地抱住皇甫熙越，哽咽着，不想让眼泪流出眼眶，说过要坚强，可是老天爷偏偏要来挑战你的极限，一次又一次，把你从希望中打入失望，把你从失望中打入绝望……说好不流泪，可是，人真的能够胜得过天吗？委屈和难过一齐涌来，为着这无论如何努力，都终于没有摆脱的命运！
“别哭……”皇甫熙越抱住卿容，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低低的，还有些哑，但一如既往好听，“别哭，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我在。
卿容被他那么一安慰，更加没办法憋下去了，把头埋在他胸前，嗡嗡地哭起来。
“我这不是没事了吗？你也没事了。我们回睢州，然后拜别皇兄和子伦，我们去离阳，然后，游山玩水……”皇甫熙越以为她仅仅是在自责和担心，为他们两人而哭，事实上，他却不知道那泪水里，有更多是历经千劫到头来却一场空的失落，是拼尽全力保护的东西被撕裂的痛楚。
他越是这样说，卿容越是伤心，想想他们还在计划着美好的未来，谁也不知道，灭顶之灾就这样降临到他们头上。
可是卿容不敢说也不能说，不能把这样沉痛的消息告诉皇甫熙越，他刚刚苏醒，身体依旧虚弱不堪，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皇甫熙越将她拖在怀里，拍着背，无声的安抚着。
只要有他就好，只要有他，身边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那颗漂泊无依的心，终究还是可以有停靠地方的。终究不是一个人来承受这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不是一个人，就可以放任自己脆弱……卿容那颗破碎的心终于渐渐完整起来。
两人就在这最艰难的时候，互相依偎，共同生存。
晚饭之后，卿容悄悄去见了林无涯，问他皇甫熙越的身体情况如何，还需要如何调养。
林无涯看了她一眼：“若是有时间静养，最好在这里呆三个月。他消耗了太多功力，伤及五脏六腑，若不耐心调养，很可能落下后遗症。但若是没有时间，我开了药方让他带回去，吃上一年，也能痊愈。”
卿容呆了呆，心中不断权衡。
“你自己的身体也不容乐观，中毒那么多年，毒深入骨，即便是现在毒素已清，也不比那些无灾无难的身体。要想彻底料理好，也要静养三个月或者吃上一年药。若不用心对待，则寿命不长矣。”林无涯如此补充道。
卿容沉吟片刻：“大师，现如今我们身有要事，不得不离去，便……开药方吧。”
“好。”林无涯语气淡淡的，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他摆摆手，便有弟子请了宁泽过来。
宁泽从怀中取出两张便笺递到卿容手中：“每两月换一次药方，要及时上山来拿。”
“是。”卿容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事先就备好了药方，看来，是料到他们要走，这林无涯确实不像凡人。
“后天再启程吧，早了，他的身体撑不住。”林无涯说完便走了，宁泽也跟在他的身后离去，只剩下卿容看着他们的背影，呆立了许久。
第二天，皇甫熙越见卿容总是神情恍惚，已经怀疑出了什么事，卿容支支吾吾不敢回答。但到底瞒不过去，吃过晚饭后，卿容双眼无神地坐在床上，皇甫熙越握住她的双手，面色凝重：“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卿容看着那坚定的双眼，看着他严肃的表情，突然觉得，身边这个男人可以依靠的。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他在，就一定可以挺过去。
“熙烈……被……”话说了一半，却怎么也说不出代表着残酷结局的那几个字，在心中徘徊着，撕裂着心脏，嘴唇张了好几次，却依然怎么也不可能说出口。
皇甫熙越定定地看着她，瞳孔骤然收缩起来，视线越来越紧越来越热，让卿容有强烈的焦灼感。躲不过他视线的逼问，心中的难过又让她怎么也吐不出那几个字，卿容觉得自己好像被两头烈火一同炽烤着，很快就外焦里也不嫩了。
“他……被刺杀了……”卿容的声音在皇甫熙越听来，就如刹那间炸裂的滚雷，震耳欲聋！
他的身体不听自己意识的控制已经站了起来，双手握成拳头，一种难以排遣的阵痛想要发泄却没有出口。他在寻觅着，寻觅着……
“被那刺客捅了好几剑……没有生路……”那一日沈千鹤的话还在耳边，卿容却觉得，梦幻一般。一朝醒来，这样的噩耗应该就会散尽的啊。此时，卿容更加担心皇甫熙越。怕他一时激动，又伤了自己身体。不料他直接过来拉了她的手：“回睢州。”
“大师说……”卿容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做出了反应，被他拉着走了好几步，才有些犹豫地阻止道。
皇甫熙越没回话，径直带着卿容蹭蹭就下了山，他一脸煞气，路上遇到的弟子们也无人敢阻拦，就这样被拉扯着下了山；卿容才又道：“你的身体……”
“我没事，我们速速回去。耽搁了这么久，睢州必已难支撑，难为子伦了。”皇甫熙越带着卿容去找马车，付了重金，要求用最快速度到睢州。
从上马车，卿容还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皇甫熙越，他的脸又瘦了一圈，整个人看上去就很虚弱，还有着大病初愈的苍白。这时候的他是脆弱的，却又是最坚强的，依旧这样果断地照顾大局，能够暂且搁置自己的情感，用理智来思考每一件事。这样的人在旁人看来，无疑是强大，又是冷酷的。
一路上，皇甫熙越没说话，卿容也没有，两个人在沉默中一路奔回睢州。
下马车之前，卿容问：“你一路上都在想什么？”
皇甫熙越回头看了她一眼，用那时候在天牢里他说她没用的语气，轻声说：“想着如何稳定这江山，保住皇兄的天下。”
卿容身子一颤，他却已经大步离去，掀开的帘子还在摇摆，卿容心中生出太多复杂的情绪来。
马车一直驶到将军府，皇甫熙越让卿容在府中静养，不必管其他的任何事。
两日之后，皇甫熙烈驾崩的消息传开，王子伦陈兵睢州内外，稳定局势，当众宣布太后懿旨，将烈帝棺木移至皇陵，由烈帝之弟离阳王皇甫熙越继位。
烈帝在位八年，政局清明稳定，朝中上下皆安，先后平定曦月王朝复辟之乱、匈奴与犬戎合谋叛乱、兰妃勾结复辟余党叛乱，功绩煌煌，载于史册。史官评曰，烈帝承裕帝伟业，守成无大错，可也。
容华倾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