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女离魂》第68章


郑云儿大惊,慌忙拜道:“新妇惶恐,新妇给老爷行礼,恭祝老爷福寿延年,官运亨通。”
“好,好,好,果然是世家子,这模样谈吐,哈哈哈……”杜柏戬暗喜自己张罗的长子与豪族的联姻,回首见儿子默然立于身后,他忙催促,“还不快与新妇见礼!”
“是。”杜炤依命拱手行了礼,嗫嚅着说了句“郑小姐有礼”一类不见情绪的清淡客套话。
不过三两句言语,她便察觉未来夫君性格懦弱,不见长才。隐约有些失望,虽然不曾有过期盼,但郑云儿显然没有做好充分准备面对一个唯唯诺诺的丈夫,她偷眼望了望杜炤,毫无特色的长相,隐入人群便会遗忘的那一类人,心里再度叹息,对杜炤的轻视无形中又增加了一分。
而后赠送首饰等活动按部就班进行,郑云儿木偶一般听候赞礼安排,无甚表情的面容下,她莫名生出些许疑惑:那只先皇帝大破高丽所获、举世独一的金栗红玉镯,作为杜家长媳应该保存的镯子并不在赠与首饰之中。
第三幕 流云
两年时间转瞬即逝,郑云儿却始终忘不了大婚那日情景。初见便叫人失望透顶的夫君,刺史家公虽对她和颜悦色、推崇有加,但那样和蔼态度显然超出她能够接受的范围,太过尊长不分,失了长幼有序的既定角色,对于自小接受世家豪族礼仪教育的郑云儿来说,那是不可想象的荒谬事情。
即便是离别荥阳前夜对嫡母那番不敬反驳,也仅是她实在不堪忍受父母厚此薄彼的过分做法,一时忘了家庭礼教说出的冲动之言,云儿每每想起这段过往仍不免悔恨。
孝侍长辈、与夫君相敬如宾等等自小耳提面命的闺阁礼仪,在见到杜府家眷谈笑无度的相处之道后,统统变为笑谈。杜使君与儿女的温和说话不分辈份的模样,看着像是田间小农对子女的过分溺爱。新出门户……云儿在心里轻蔑地哼了一声,不由自主生出一丝鄙夷。
郑云儿并无任何歹毒恶意,对夫家鄙夷情绪的产生不过是几百年来在清贵世家身上根深蒂固对庶族的偏见罢了,然而这样的情绪还是影响了她与杜家人的平素相处,譬如,郑云儿怎么也不能融入夫家的欢乐中,并对杜府之人生出类似家人一般的亲密情感。
正想着,远远望见夫君杜炤偷偷摸摸左右查看,一副欲要外出又不想旁人瞧见的模样,云儿停下摇动短柄扇的动作,眉头紧锁,咬着嘴唇竭力压下心中涌现的屈辱感觉。欲要上前盘问丈夫外出目的,看得幺妹杜灼忽然跑出来低声与其兄长笑说着什么,云儿放慢脚步,直觉得二人所言内容是她不可企及的世界。
“小姐,姑爷在前,争的不过去说话?”自小照顾郑云儿,跟着陪嫁涞州的奶娘按耐不住,开口问道。
云儿斜眼看了看身旁侍妇,低头思索须臾,终归面目肃穆庄重不出一言。郑云儿奶娘心急,逾越谏道:“小姐下嫁涞州杜家,若不能放下身段抓住姑爷的心,莫非要眼睁睁看着教坊女伎将姑爷抢走?到时后悔也来不及呢!”
“既有心狭斜冶游,我放下身段又有何用?!”郑云儿冷笑着反问,没由来牵扯出愤慨情绪。冷静……她不断在心里自我安慰:何须为了那种身份低贱的狭斜女动气,倘吵闹起来,岂非令人轻视?
郑云儿如此提醒自己时刻保持世家大族应有的体面风范,不至于沦入国朝暴发户那种寒碜举止,于是无可避免用一种近似傲慢的态度对待夫君,杜炤本是个敏感内向的公子,一来二去在妻子面前受了怠慢,便心灰意冷减少与之朝夕相处的时日,躲到曲巷行院眠花问柳去了。
若说她从未考虑自己可能的过错,倒不如说,在郑云儿骄傲自持的心中,即便有错处,也是不顾她颜面外出游宴无度的夫君杜炤错误在先,如此一来,她郑云儿就算态度傲气些,亦只是面对旁人错误应有的态度。
缓缓靠近自顾说话的兄妹二人,隐约听到一两句关于金栗红玉镯的谈话传入耳中,“……那红玉镯,分明是我杜家新妇才能有的物件,哥哥争敢送与倡女,若是喜欢,大可为其赎身收为妾室……”闻得这句,郑云儿极力在心里构筑的淡然心态轰然倒塌。
身体由于压抑怒气微微颤抖着,她可以忽视小姑惯常作对的行止,她可以装作不见丈夫天天外出游宴的荒唐,她固守冷清内室换来的堂堂嫡妻拥有的最后自尊,就这般被人无情践踏,她郑云儿为了颜面却反驳不得。但是,作为杜家正妻唯一象征的金栗红玉镯怎可以赠与卑贱女伎?她的夫君杜炤将她置于何地,难道是要向外宣称她郑云儿连个官伎亦不如?!
心绪难平,垂首看着手中握着、楚媛从荥阳送来述说遭遇的信函,本想与夫君商量拿个主意的想法顿时消失,她勉强自己扬起笑,装作不曾听见杜家兄妹二人对话一般,若无其事招呼道:“你兄妹二人在那边说甚么体己话?”
惊讶与排斥明显出现在杜炤及其妹脸上,郑云儿受到的伤害又加深一分,相对的,她面上表情愈发严肃得有些不近情理。恶性循环之下,谁也不会对旁人敞开心扉,原有的简单好意被误解,不愿解释的众人,唯有将误解持续下去。
郑云儿心念着楚媛向她哭诉族兄郑升的放荡欺人行止,眼见家公杜使君对郑升其人满意非常,几番想开口劝说夫家勿要择郑升为婿,然而,杜灼心里对嫂嫂反感不愿倾听;夫君杜炤整日与教坊女纠缠不清不见人影……没由来生出挫败感觉,郑云儿怔怔望着净蓝天际转瞬流走的云絮,不断在心里自问,造成今日这般局面,究竟是谁人的错误?
第四幕 欣幸
天清气朗的日子,云儿习惯至西来佛寺进香,这一切皆因她下嫁涞州两年,至今仍无所出的缘故。聆听禅院钟鸣,眺望香雾缭绕,内心浮躁得到片刻宁静,诵念佛经的时刻,她得以暂时远离丈夫冷落产生的恼怒,以及对妹妹楚媛的担忧。
每每忆及楚媛,郑云儿总感到一阵无可奈何。族兄郑升轻浮荒唐连堂妹亦不放过,当得知这个消息时的震惊、恐惧退却时,她真正察觉自身的渺小无能,远在他乡,既不可述说,又不得出言责备郑升,在楚媛的强烈要求下,郑云儿亦不能话与妹婿王淮海知晓。
有孕……多么可怕的字眼,原以为郑升只是一时迷惑,谁想竟在旁人不知晓的情况下,对楚媛犯下如此大错!忆起告别荥阳前夜,楚媛不愿回寝间的怪异举止,她当时为何未加留意?郑云儿懊悔异常,却已无力改变既成事实的现状,她一面去信劝慰妹妹打掉胎儿重新开始,一面急急派了抚养她姐妹二人长大的奶娘返回荥阳,私下处理事件,以防丑闻外传伤害楚媛。
郑云儿无声叹息,心中这桩隐秘像是毒蛇将其整个揪紧,动弹不得,无计可施。抬眼注视殿堂内佛祖慈祥微笑的脸,她双手合十诚心祈祷,企盼一份能够带给所有人幸福的奇迹。
参拜完毕路遇夫君幺妹杜如灼,二人一如既往言语不和,见面便吵,云儿本不该多管闲事,但她却不明了自己为何放心不下回首跟上小姑,以致二人同时身陷险境被囚佛寺废弃仓库,然而郑云儿并未后悔,因了这段经历,她才得以与杜灼冰释前嫌,倾心相处。
得到解救的时刻,郑云儿看着所有人面露担心冲向如灼,她虽知理所当然,但心底的落寞却更深了,嘴角浅淡微笑,趁着众人未及留意当儿,云儿转身正欲悄然离开。
一个熟悉身影出现面前,郑云儿顿住脚步,疑惑张了张嘴,不知应该怎样开口,也许她在害怕,害怕太过期盼会带来更大的失望,不自觉倒退一步,她低下头愣愣看着沾染尘污的鞋面,心里突然担心起此刻钗环凌乱、衣裳污浊的模样失了世家身份,谁知对方释怀一笑,嗫嚅道:“太好了,云儿你没事……”
鼻腔忽觉得酸涩,眼眶红了红,云儿不敢抬头,只用极低的声音轻轻问:“炤郎在担心云儿么?”
“这是自然,你是我的妻子么!”杜炤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回答,一面又道,“灼儿多亏你保护,不过,云儿不该身犯险境,应通知为夫处理才好,不然有个万一……啊,所幸,所幸,我不该再说丧气话才是。”杜炤笑着轻打自己的脸,懊恼说出的晦气言语。
“没关系。”云儿淡淡笑了起来,话语不再傲慢。
“这个……”杜炤犹豫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绣布包,递到妻子面前,突突吞吞说道,“早该给你的,一直……忘了……”
云儿疑惑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