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第1168章


他现在,拥有了自由的未来,黑夫再也无法干涉的未来!
“黑夫想将乃公送到扶桑来老死异域。”
“但乃公,偏偏要在这建国立邦!”
“我当年见秦始皇车驾,曰,大丈夫当如是!我便要做这扶桑的,始皇帝!”
……
而就在刘村长刚于本州岛西部登陆时,隔着一道浅浅的濑户内海,在后世的九州岛南部,也有一个绳纹人的村落,正从黎明中苏醒过来。
扶桑还处于狩猎采集的原始时代,并无农业,当地的土著因独特的绳纹陶器而被后世称之为“绳纹人”,绳纹人面部扁平且极为宽阔,且短面,鼻根略微凹陷,且毛发极多,在这串群岛上生活不知几万年,与世隔绝。
尽管过去也偶有外来者从朝鲜、中原漂流至此,被土著称之为“渡来人”,他们虽有更先进的文化,但毕竟形单影只,很快就湮没融合了。
直到去年秋天,一艘来自外海的破船漂流至此,改变了一切……
在绳纹人疑惑的目光中,船上下来的多是青壮,手持铜铁武器,高举着火鸟旗帜,且拥有首领,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女人名虞,被称之为“虞夫人”。
不过,这位渡来人的女首领,更喜欢丈夫过去对自己的称谓。
“虞姬。”
这些早刘季几个月,登陆扶桑的渡来人,便是徐宁所说,去年抢了一艘胶东商船东逃的那群楚国残部……
他们从东海郡出发,路程比刘季远数倍,遭遇的凶险也大数倍,除了猛烈的风暴外,还遇上了完全无风的情况。
船一动不动地在烈日下枯坐,大海平静得像一杯水,所有的风都停了,大海哑了,周遭无比平静。
所有东西都腐烂、发霉:水开始发臭,酒变得无法饮用,肉,即使是已经干燥和烟熏过的,也长满蛆虫,船上所有人在高温之下变得病恹恹的。
不适应航海生活的人死于高烧或痢疾,他门凄惨地死去,只能将遗体投入海中。
带着这群楚人离开中原的亚父范增,便死于复发的背疽,临死前痛哭流涕,觉得是自己害了项籍,害了楚国。
他唯一能补救的,便是如伍子胥对待太子建那般,带着项籍唯一的子嗣,连同项籍的爱妾虞姬逃离中原,逃离黑夫的魔爪!
范增去世后,虞姬便母凭子贵,成了楚人的首领。
好在风很快就来了,且是西南风,他们帆桨并用,朝着未知的前方航行,在航行途中,船上的楚人经历了最严重的危险,也看到了人世间所有的奇迹。
水龙卷风像一根巨柱,从大海里吸出了大量的水,海豚群跃出水面,仿佛在为他们做指引。
到航行的第十八天,楚人终于发现了陆地,但由于身体过于虚弱,没办法选择一个安全的登陆点,有人在海浪里淹死,有人跪伏着爬到岸上,原先船上的83人中,最终只有50人存活。
即便如此羸弱,他们依然凭借有代差的武器和战术,打得来窥探的绳纹人猎手抱头鼠窜,并顺势向绳纹人的村落进发。
虞姬则巾帼不让须眉,不但因怀了“少主”而地位崇高,更有一身项羽闲暇时教的武艺:
虞姬尤其善使弩,左右各持一柄,箭无虚发,在渡来人与绳文人的械斗里大放异彩,在征服几个村落后,她已被视为女神一般的存在。
显而易见,楚人完成了对这片新陆地的第一次征服——占领了一个村邑。
楚人将被称之为绳文人的土著当做奴隶,称之为“虾夷人”——就像楚国先祖在江汉对濮、越所做的那样,一切都轻车熟路。
文明,是可以迁移和复制的。
在男人们的构筑下,防御野兽的围墙取代了栅栏,在村落外围被兴建,田亩也被开辟,船上还剩余的一点稻种被小心翼翼撒在肥沃的土地上。
文明的种子,也开始在这片处子地生根发芽。
而在低矮的虾夷人茅屋中央,一座楚式夯土建筑拔地而起,这是虞姬的居所,在扶桑最冷的时节,她在这儿分娩,并生下了一个男孩……
“是项将军的遗腹子。”
“是楚人的希望。”
入夏四月的这天,穿着一身麻衣的虞姬,抱着三个月大的孩子,在村邑外,带着众楚人,对着那些刚建成坟包祭祀,这是亚父,以及在渡海途中牺牲的楚人空冢。
她已为这村子,还有孩子,取了同一个名。
“郢。”
“项郢!”
八百年了,不论楚人如何迁徙,如何沦亡,他们的都城,一直都叫做“郢”。
从丹阳到鄢,从江陵到鄀,从陈到寿春,变得是地域,不变的是火红的楚声楚色。
而现在,楚人的郢,在黑势力的威逼下,漂泊到了海外……
“将军放心,楚国没有亡。”
虞村长怀抱着越来越健壮的孩童,她的目光看向大海茫茫的西方,似乎在对亡夫发誓。
“赫赫大楚,会在这扶桑汤谷之地,浴火重生!”
第1033章 最后的审判
“选择西去的人,家已经不在后方了。”
“而在前方!”
喜牢牢记得,两年多前,站在皑皑白雪的葱岭之下,李信曾如此对自己说。
对李信而言,家在雪山的那一边,在那些尚未被探索和征服的土地城郭,在马蹄尽处!
李信像是秦始皇帝在最后的生命里,用力射出的一支箭,承载了其遗愿,一旦离弦,不抵达终点,他就不会回头!哪怕是胡亥的诏令,哪怕死亡,也无法带走李信对始皇帝的忠诚!
于是整整八千人向西进发,他们大多是无牵无挂的青壮,良家子、恶少年,紧随李信步伐,毫不犹豫,彼辈去到另一片天地后,会有如何作为,喜无从知晓。
但对于远征军大多数人而言,家依然在东方。中原有他们祖先的坟冢松柏,有日复一日在里闾门前眺望的妻儿,熟悉的衣冠乡音,让人安心合口的粒食羹汤。
于是在喜等人的带领下,万余远征军开始了东归之旅,并于他们自行纪年的“秦始皇四十年”,也就是“摄政元年”的三月,回到了张掖郡敦煌。
进入玉门关时,他们人数已经减半,上千人倒毙在干涸的戈壁上,其他人则留在了沙漠里的绿洲国度,放弃了回家的希望……
因为家太远了,哪怕喜等人到了敦煌,复见秦之郡县楼阙,可距离关中,尚有一半的路程。
好在流经敦煌的党河滋润了干渴已久的西征军,鸣沙山相比于西域的大沙漠,根本不算什么。
他们在敦煌重整旗鼓,开始从西边打通河西走廊,将试图回到这片沃土的月氏王子击败,守住了大秦的新领地。
为此耽搁了很多时间,直到摄政二年开春,他们才重新出发。
接下来的旅途还很长。
从酒泉乱石耸立的黑山峡谷。
到张掖附近色彩绚丽的丹霞奇观,这些他们西行时走过的路,都需要大军用脚步重新丈量一遍。
只要是还在河西走廊,这绵延千里的漫长路途里,人只要一抬头,便能看到西南方连绵不绝的祁连山,似乎永无尽头,牢牢占据着天际线。
难怪它被月氏、匈奴人唤作“天”。
看着祁连山上的积雪,喜也摸了摸自己的发髻。
多年前被发配西域的瘦削老吏,头发尚且乌黑,如今却渐染霜色。
随着脚步向东,士卒们不知道磨破了多少双鞋,河西走廊越来越窄,似已到尽头,但西征军若想回家,还得过最后一关:素来凶险的乌鞘岭。
两侧有高大的雪山终年积雪,寒气常侵乌鞘岭,形成东西壁立的严寒气带,季春飞雪,寒气砭骨,西征军们相互搀扶着攀爬,忍受着气候骤变带来的寒冷,才越过了这道天险。
翻过乌鞘岭,过了令居县,在大河渡口,喜遇到了新任张掖郡守的羌华,而从他口中,喜也基本得知了这些年天下的分分合合。
羌华大赞黑夫勘乱定难,重新一统天下,喜却未置可否,西征军人数多,渡河慢,行进也慢,他则得到了特许,可以乘坐最快的邮驿去往咸阳。
“夏公日夜盼着重新见到喜君,以高爵重职相待。”羌华如是说。
但喜却不为所动,断然拒绝。
“我是监军。”
“我终日向将士宣扬军法,岂能离开军队,擅离职守?”
若非喜一路上尽力控制,这支西征军,恐怕无数次分崩离析,或者在饥寒交迫中,沦为群盗兵匪了。
喜决定将他们照看到终点,有始有终,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们渡过大河,进入临兆的长城内,沿着秦始皇帝当年西巡复返的路线,穿过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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