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青梅的一千零一夜情书》第123章


谢仪淡淡笑道:“这是我新近雇的; 所以你没见过。”说罢,施施然进了宫门。尉迟眠紧跟上去。宴席上; 谢仪始终没与她说过一句话; 亦没给过她一个眼色; 只管与席间的列位皇亲贵胄应对自如,饮酒谈笑。
尉迟眠站在她身后。照理,臣子的随从要眼观鼻鼻观口,不得随意窥视尊上。尉迟眠身在番邦,对于中原礼节究竟是道听途说; 本身并没有那么多忌讳,她的目光徐徐将在座的那几位举止骄奢的皇子都扫过一遍,最后眼神悄悄落在正殿最上首的位置。
悦耳的丝竹声里,体态妖娆的美人正做折袖舞。
皇帝不期然见谢仪身后一个娇怯怯的美人,虽然穿着男装,一望而知是个眉目清亮俊美无俦的女子,饮了几杯酒,一时兴起,也顾不得皇后在侧,因对谢仪笑道:“谢爱卿今日带的这一随侍,朕瞧着可动人得紧哪。”
尉迟眠陡然紧张起来,浑身的汗毛都炸起。
谢仪还不及答言,左斜上角的二皇子便代答道:“父皇,这就是咱们谢大将军问父皇讨的那个赏赐。讨了去,宝贝似的拴在身边,来宫内赴宴都不舍得留在家中片刻。”
他这一注解,没有注意到她的人也都纷纷朝她看过来,尤其那些后妃们,都带上了几分审视的意味。若现下还只是审视,接下来皇帝的一句话却让那审视都化作了利箭,扑簌簌地一支接一支射在尉迟眠身上。皇帝道:“哦?朕当日不及见这位亓兰国的公主一面,让咱们谢爱卿如此惦记,想必是有你的过人之处,走上前来,让朕瞧瞧。”说着,举手罢了丝竹。
听见“亓兰”二字,尉迟眠心中本来刺了一下,此时见皇帝传召,便又打叠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从谢仪身后绕出来,不卑不亢地走至皇帝跟前。每走一步,她四肢的凉意就更深一分。她今日只是来投石问路,却没想到自己的机会来得如此迅速。她接近这不知死活的老东西竟然这么容易!离皇帝越来越近的时候,她颤抖着算计与他之间的距离,五步,四步,三步,好了,站在这里,袖子里藏的袖箭也足够将他射出好几个窟窿了。她也就站定了,一双眸子不带任何表情地凝视着他。
皇帝觑着她,心里也嘀咕上来,这样的姿容,却被谢仪一介女流要了去,藏在那府中放到红颜老去,岂不是暴殄天物?
他不知眼前的佳人正浑身冒冷汗,她手里的袖箭蠢蠢欲动,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却忽然顿住了,她的箭发不出去。为了谁?为谢仪。她在此地诛杀了这贪婪的狗皇帝,她不过即时自刎罢了,一了百了。然则谢仪怎么办?她带进来的人成了刺客,她脱得了干系么?天家恩威难测,翻脸无情也是常事。谢仪只怕要被诛九族。其实这样正好一石二鸟,既杀了狗皇帝这个始作俑者,又灭了谢仪这个带兵的人。可是她的手却簌簌地抖得厉害,无论如何不能抬起来射出那责无旁贷的一箭。如果左手委实抬不起来,那么右边袖子里藏的短剑也不妨挥出去。
可是她没有,她额上渐渐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皇帝也发现了,还只当她是畏惧的缘故,笑道:“既是位公主,就别站着了,在谢爱卿身边赐个座儿罢。”
那机灵的宫女太监迅速地在谢仪的身畔添了一张小几,一张矮凳,酒菜也端了一份上来。尉迟眠迈着小步回到谢仪身旁落座,端起酒壶来自斟了一杯,一仰脖子就饮干了。接连饮了好两杯,方才压住了惊,扶着小几起身,从偏殿的小门溜出去散酒。
谢仪淡淡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尉迟眠头伏在石栏杆上,让它的凉意沁入,冲淡自身的醉意。身后响起脚步声,她下意识叫了一声:“谢仪。”
来人低低地笑:“谢仪待你不错罢。”
却是个男声。
尉迟眠抬起头来,警惕地打量他。
二皇子知道她从未见过自己的面,手中的十四骨染香扇因而摇得慢悠悠的,显得成竹在胸。他容许她这样望着,半晌将扇子搁在脸畔挡在唇边,低声道:“她杀了你全家,你是漏网之鱼,她自然要待你好一些,以弥补自身的罪孽。”
尉迟眠猛地站直了身子,瞪大了一双眼睛。
谢仪从侧边踱过来时只听见尉迟眠道:“你血口喷人。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与她交谈的竟是二皇子其人:“啧,你就这么相信她?”
她现身道:“殿下,臣不胜酒力,要先回府了。”
二皇子依旧摇着他的扇子,乐呵呵地笑:“好好好,将军早些回去歇息。”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一直非常沉默。月色却很好,天上一弯银月高悬,夜空并不沉重。
将军府内,一阵幽远的笛声响起,曲调凄清,情致妩媚。
银珠正躺在榻上扇扇子,翻个身向翠珠道:“我的娘,我敢打赌,这一准又是咱们大人带回来的那一位娇小姐,也不知是哪一世的冤孽——大半夜的吵得人不得睡觉。”翠珠正坐在床头做女红,手上的鸳鸯戏莲图绣了一半,听见她这样说,默然了一会儿,道:“我听大人说,她家里人都不在了,又是边疆人,跟着大人千里迢迢来中土。离家久了的人,感伤一些也是有的。”银珠一听,翻身坐起来,从身后攀着她的脖子,笑嘻嘻地:“你这个坏东西,看把你能的,就你会体贴人!显得我小气!”
谢仪自然也听见了乐声。今夜她的心情几经起伏,也十分复杂。尉迟眠回来就去了她房间,一句话也没说。她虽来了书房,手中的书却形同虚设,此时侧耳细细听了一阵,便放下那一卷书,从书房出来,一径踏着破碎的星与月,步到中庭的石亭,背手而立,看那月光银纱似的笼了尉迟眠一身。
她坐在青石槛上,葱白的十指捧着一支朱色的短笛,低眉徐徐吹着,觉察她的到来,就停住了,抬起那双晶光璀璨的美目来,定定地望着她。
谢仪欠身问:“公主还不睡?”
尉迟眠不答,谢仪便过去她身边,挨她坐下,淡道:“公主不是要报仇么。今天那样好的机会,为何不动手?”她心里有一个猜想,也许她是为了她的缘故,这个猜测已经够她心里荡漾上许久,但她还是不满足,她想从她那里得到应证。
那日,翠珠说:“尉迟小姐当初执意要照顾大人你,说她自己也染过这个病,只有她是不怕的。可不是奴婢们躲懒。”可是谢仪深知,那种症候是江南水乡才有,终年干燥的西北大漠,哪里会有这个病,尉迟眠不过是扯谎。
尉迟眠把玩着那支短笛,垂着头没做声。半晌谢仪款款地对着风说:“以往出征,光阴倏忽而过,三五七月也只不过转眼,总想不到一年半载竟那样短暂,待到班师回来,还总觉着事情没有完全妥帖,恨不能再善后修补一番。”
尉迟眠静静听着,垂眸将那支短笛别在腰间。谢仪的声音带着点温润的笑意:“这次也不知怎么的,每一天过得太慢,才离家一月,我已觉过了半生,身上的差使也感到负担,只想赶紧忙完,好去赴另一个约会,倒像有人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似的。公主,有人在等我么?”
尉迟眠却仿佛有点生气了,蹙眉道:“左一个公主,右一个公主,你明知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是。”
谢仪静了一瞬,喊了一声:“小眠?”
尉迟眠没应声,但是也没有起身离开。
谢仪看着她的眼睛说:“小眠,我喜爱你,像爱这清风,爱这明月,我想与你一生一世在一起。”尉迟眠仿佛给她震住了,人有点呆呆的。
谢仪抬手搂过她的肩,脸徐徐地靠过去,忽然间寒光一闪,脖颈间熟悉的寒意又来了。她不由苦笑了下。
“他说是你杀的,谢仪。他们都降了,他们只想活着,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们?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他们一条生路?”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月光下她的眼睛湿漉漉的。
谢仪反问:“你信别人,还是信我?”
尉迟眠不则声,浑身有点儿抖。谢仪便迎着刀锋靠过去,快要触到那淡色的双唇时,只觉得身子又被往后推了两推,尉迟眠握刀的手在中间格挡着,她瑟瑟地说:“谢仪,你是我的仇人。”
谢仪还是义无反顾地吻了过去,随即便感到肩上一阵锥心的疼痛。她顿了一顿,斜睨一眼那剧痛的所在。月光下,那闪着寒光的刀尖没入了她的肌骨,血染在玄色的衣料上,成为一种禁忌的墨黑。她也只瞥了这一眼,便又继续那个未完成的缠绵的吻。她怀里的那个绷紧的身子终于慢慢软下来,整个人失却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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