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穿]公子世无双》第39章


宛宁实在是想不透,陛下为什么千挑万选要筛出这一天来折腾。 
这一天,天刚蒙蒙亮,宫里调遣来的喜娘们便潜入丞相府。云意听得动静,忙爬起来唤小姐起床。
由于昨晚思虑过多,宛宁久久不能入睡,加上刚才起得猛,头痛的十分厉害。她昏天暗地的坐在妆台前,脸上挂着一团乌沉沉的黄气,反复刷了几层胭脂来遮也透着憔悴。
云意捧着手中的铜镜,喃喃地安慰道:“还好,只是点浊气罢了,过一会儿就能褪干净。”
等到嫁衣层层叠叠地上身之后,宫女们合力推来一面两人高的巨型铜镜。她前后照照,转个圈儿,勉强能配得上长公子夫人的身份。
“夫人,等到了吉时就可以上轿了。”
夫人?这称呼让宛宁适应了好一会儿。
压在高耸的金步摇和嫁衣之下,她艰难地点了点头,一身珠玉跟着哗啦啦作响,颈间的金丝玉坠儿轻晃。身上裹得严丝合缝只露着一张脸和两只手,太阳爬到正当空,有些许汗意渗出来。
外头可是伏天,穿成这样岂不是要了她的小命?
宛宁还在对着身上的物件挑挑拣拣,却已经被两个宫娥推出房门去了。
接下来叩别家人、跪谢圣恩。她抱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被送入了喜轿。
轻轻挑起轿帘的一角,荷华公主的肚子已经鼓了尖儿,由李桓搀扶着站立,初为人母的经历让她脸上少了几分戾气,多了一点柔情。李桓视她为掌中珍宝,一只手虚扶着,一只手护着肚皮,生怕久站伤了胎气。 
人群中,李斯抬起袖子擦拭眼角溢出的泪花,拭泪的动作极快,只一瞬,他又恢复了笑脸。
宽敞的软轿左右摇晃着,宛宁看得分明,竟开始感到心口处泛起酸涩的潮水,入府以来的一幕幕往事像潮水般翻涌。
她含着泪瞧去,熟悉的宅院在逐渐倒退,丞相府的大门终于缩成看不清的一点。
自古讲究出嫁随夫,从今往后,那间李氏大宅里的一切都将和她无关。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前朝正进行着合宫欢庆的喜宴,扶苏公子终于娶得佳人,宫中自然是要好好庆祝一番的。一顶黑绸缪金的喜轿将宛宁送入祈年宫,与外头的气氛截然不同,这里略显冷清。
花青色的轻纱幔帘委垂在地,月色交织着烛火潋滟流光。
宛宁静如磐石在榻上坐了许久,从日盛到日落,又从日落到月升,不知还要这样一动不动的坐多久。
头上的发饰实在太重,宛宁承负无力,脸颊渗出丝丝香汗。
她终于支持不住,问向身旁陌生的宫女:“天都黑透了,公子几时归来?”
宫女轻笑,第一次见有人催着新郎官回来洞房的。
“回夫人,喜宴子时散席,公子也快回来了。” 
数不清又等了多久的时间,宫门外有沙沙的脚步声越行越近,估摸着是扶苏回来了,她连忙整理衣饰,坐正了姿势等待扶苏挑帘而入。 
她脑中飞快捋了一遍接下来复杂的礼节,呼吸变得急促,心口处“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捏着嫁衣的一角,手心沁出涔涔的冷汗。嘴里反复念叨着“冷静”二字,却是一直冷静不下来,等待扶苏归来的一霎那。
扶苏没有立即进来。脚步声忽然在门外停下,还伴有宫女青茗的抱怨声:“公子今晚喝得太多了。”
宛宁向外探头,只见扶苏一手撑在宫门上,面朝下弓着身子狂吐酒液。青茗一只手在他背上轻拍,待到吐干净了,再扯下一块帕子为他擦脸。 
宛宁走出去帮扶一把,向青茗问:“怎么了?”
青茗盈盈施了一礼,答道:“夫人不知道吗?咱们公子的酒量可是出了名的差。”
宛宁回想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每逢酒席,扶苏总是不胜酒力而归,甚至还有一回在丞相府喝多了,坐在辇里不肯走,握着她的手说话。
想起往事,她唇角含笑。 
青茗的手脚麻利,三两下将扶苏抬到榻上。“今天公子高兴,比往常多喝了好几杯,劝也劝不住。” 
宛宁点点头,循着的视微弱的烛光看过去,扶苏面色铁青。她担心不已,苦笑道:“交给我吧,你们都退下去。”
屏退了闲杂人等,静悄悄的寝宫里只剩宛宁和扶苏两人。 
扶苏伏在宛宁膝头,面色潮红,一绺乌发落拓黏在唇边,沾着琥珀色的酒沫,他双目微合,口中念念有词。
宛宁贴过耳朵去听,声音低不可闻,似是闷在嗓子里发出的,她听了好一会才听明白。
看来扶苏也是真醉了,居然把两人之间发生的往事和当时心思像竹筒倒豆子般一件件往外数。
她心中思潮翻涌,听扶苏低低耳语,从前的隐晦秘事清晰地浮现上来,化成幸福的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宛宁想拉扶苏起来更衣,他却浑身软绵绵的不肯就力。试了三次不成,只好任他瘫软的枕在膝上,轻手轻脚地帮他拆去头上的喜冠。
这是她头一回接触男子的发饰,研究了半天,死活找不到下手的地方,直到急得满头大汗,她又唤了扶苏几声,可扶苏仍是醉醺醺的无动于衷。
她最后沉下心来,指肚贴着扶苏的头发摸索,摸到冠底一处凸起,指头上用了三分力道向里推,一根细小的发针弹开,喜冠这才就势脱落。
一头乌黑的头发倾泻而出,散乱搭在玉色的脸上,恰似冷月掩映在乌云之间。
寝殿里静极了,只听得见扶苏稳稳的心跳声。
宛宁看得痴迷了,久久不能自拔。
与扶苏相比,她不由觉得自惭形秽。他像极了是皎若云间月的仙灵,而她更像仙灵衣袂上沾染的凡尘一粟。
她想不透,自己究竟是何德何能,可以得到扶苏的青睐。
此刻,那个颠倒众生的公子扶苏躺在她面前,在后世的记载里,他是既翩然超脱、又悲情的一个人。千百年来,有无数郁郁不得志的文人曾为之扼腕,抑或慨叹命运,抑或讥讽世事,这些无疑又为他的一生添上几笔悲剧色彩。
宛宁不曾想,他有一天能和自己共枕而眠,彼此间成为相守一生的人。
想到此处,柔肠百转,她展臂揽着扶苏,脸庞贴着他的鬓发,心中不知是喜是悲。
感情就像流水,一旦流入沟壑变深就再也浅不下来。
扶苏好似一滴绝世的香墨,无意沾到了她襟袖上,虽是无意为之,却再也擦不掉,一丝丝深入腠理,烙在心上。此刻,她真正放下了对未来的恐惧和猜测,不管将来如何,只想陪他安心走下去,哪怕宫中人心险恶,哪怕帝王之路坎坷…… 
窗外的疏月映在喜帘上,月光空明似水。玉案上一对红鸢烛燃得正旺,烛泪胶着,仿佛情丝缠绵。 
这一切太过美好,以至于不太真实。
包括正在酣睡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岁月安稳
鸢烛燃尽,宛宁膝头被压得酸疼。她不忍心吵醒扶苏,只能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头轻移。
她从小没做过粗活,来秦朝之后又娇生惯养,手上并无多少力气,煞是费了一番功夫。
床头上摆了一对紫衫木黑漆高枕,躺上去硬邦邦的,远不及枕着皮肉舒服。扶苏眉头轻皱,沉沉地低吟了一声。
新郎在大婚之夜醉死过去,留下新娘自己独睡。这件事传出去,不知道又要被宫中闲人们在嘴里嚼多久。
宛宁一想起来,禁不住窃笑。 
衣衫尽褪,披散头发,她趴在高枕上静静地看着扶苏。
扶苏有节律的呼吸着,唇齿间轻吐出幽幽酒香,掩盖了他身上原本龙涎香的气味。见他睡得极沉,看来今晚是不会再醒了。
宛宁吹熄了烛火,掖好被子刚要睡下,忽然,一个黑黢黢的勃然大物压过来,将她死死的箍在床上,分毫也动弹不得。
本能的反应告诉她——有刺客。 
她被吓得心惊肉跳,张皇喊出口,“抓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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