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定长安》第4章


李凌萱说:“师弟你连个小少爷都掐不住,丢了大天策府的颜面,值夜这种事你就替兄弟们包了吧。”其余人等纷纷笑着响应。
其实是戏言。但沈默是认真的。当年曾困在荒漠,连着四五天不眠不休滴水未进也撑住了,区区洛道这点路程,不怕辛苦,只怕疏忽生变。
于是李凌萱趴在屋顶上,低头看沈默站在屋檐底下,把玩着碎石,像小时候一样一个一个地砸她师弟的影子。
月光把已然颀长英挺的身影愈发拔得高壮,随手一抛就能砸中,再没有儿时悄然偷袭的欢乐欣喜。
“师弟,你有没有怨过我?”军娘扔完一把小石子,托腮发了一会儿呆,忽然静静地问。
“有。”几乎是立刻,沈默便给了答复。
“所以你才去投了浩气?”李凌萱挑起柳眉。
沈默顿了一顿,低声应道:“浩气是军师让去的,不是我要去。”
江湖暗流劲涌,藏龙卧虎,一旦动乱便是苍生浩劫,为家国社稷着想,需要制衡,所谓浩气盟,不过是插入武林的一柄利剑,又或者说,是握在江湖浪尖的一只手。天策是大唐的天策,浩气长存亦无需盟约标榜,除此以外没有涉足江湖的理由。军师与大统领的计较,沈默心知肚明。
所以师姐究竟是为何带着小凤去了恶人谷,既然师姐不说,曹将军不说,他也就不想不问,顺其自然。只是偶尔忆起幼时朝夕点滴,难免会有失落,总觉得被抛下了,被排斥的隔阂之感多年难以释怀。
他听见师姐在头顶上说:“待完事后跟我和小凤去恶人谷吧。一入此谷永不受苦哩。”久别熟识的嗓音带着笑,循循善诱。
“不去。”他想也不想的回绝了。反正就算反过来和师姐说同样的话,也会得到相同的答案。
“没意思。”毫无意外地听见师姐如是嗤笑,他看见李凌萱从屋顶上跳下来。她黑狸般轻灵着地,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将欲走时忽而又颇意味深长地搭上他肩膀,附耳低语,“对了,方才我过来时看见那个小少爷拖着剑跑去前面树林里,你既然不愿意回去睡觉不如赶紧去给他拎回来,省得香喷喷肥嫩嫩的被尸人逮回去炖了汤。”
沈默略一怔,知道她说的是叶昙。
……这小少爷才消停了几天又是在做什么?
“师姐你既然看见了,为何当时不拦着?”莫名有些不悦,沈默下意识攥紧了拳。 
“我为何要拦?”李凌萱理所当然地往柱子上一靠,唇角牵起好整以暇的弧度,“他这几日每每折腾到半夜,那么大一把剑挥得呼呼响,吵人得很,走远了正好。倒是你奇怪,不过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罢了,富家子弟想要闯荡江湖哪有不摔跟头的,想当年我和小凤闯祸也没见你这么护着。”
“是你们先一声不吭走了,除此之外你们惹事哪次没捎上我。”沈默当即反驳。其实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意识就放不下这个小藏剑,或许是因为曾经受人援手理当报还,或许是不想再徒添混乱,或许只是单纯地被那双明亮又倔强的眼睛打动,又或许……
“师姐,叶昙救过我的命。”
“救你的命?”李凌萱嗤笑一声,“是多此一举差点害你一条命吧。手上伤好了就忘了疼了?”
原来师姐屡屡作弄那小藏剑也只是心有不忿要替自己出一口气。
心绪骤然弥涨,五味陈杂,难以言表。沈默静了一瞬,轻叹,“不一样啊,师姐,咱们是兵,他是民,咱们护着他不是应该的么。”
“怎么师姐在你眼里还是个兵吗?”刹那,笑意已从李凌萱眼角染上眉梢。
“一直都是。”
这回答毫无犹豫字字落得坚决。
李凌萱目光缓缓游移在被岁月凿深了轮廓的脸上。当年的小师弟当真长大了,早不再是那个连洗马都洗不好的新兵蛋子,可分明又一点也没变,如斯语态,如斯眼神。她“哧”得笑出了声,抄手夺过沈默挂在腰间的令牌,照准他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沈默被她踢得踉跄两步,回头见她已握了□□,一脸“再不滚揍你”的表情笑看着自己,万般无奈,只得乖乖往西北面的桉树林去找人。
若说叶昙是又犯了毛病才半夜偷摸出去惹麻烦那着实有些冤枉。
他原本在后院练剑,剑风里猛听见一阵细微的笛声,像是月下的虫鸣,又像是风吹过叶子时的呜呜作响,引得他不由自主便循声追过去。直追过整个树林,左弯右转不知怎么却到了一间破庙前。
庙已榻了,院子里散落着残破朽木,阵阵腥臭随风荡来。
叶昙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这种地方,连忙抬手掩住了口鼻。
他四下张望了一圈,看不出个究竟,只觉得心底后背都冷飕飕的。白日里师叔和哥舒将军给讲的那些尸人、毒虫一个劲从脑海深处冒出来,愈是没见过的,反而愈发觉得恐怖,转身就想往回跑。还没迈开步子,却听见一连串磔磔怪笑。
那声音忽远忽近,完全难辨方位,刺得叶昙头疼。他连脏臭也顾不得嫌弃,本能地猫腰一蹿,从那破庙余下的半扇门板中间钻了进去,躲在暗处紧紧盯着外面,大气不敢出一口。
但没有人影。
只有个嘶哑的声音说道:“李承恩是个傻子,区区十余个杂兵小将也想送玄晶剑南下,竟然还敢打洛道过。他以为洛道已成天险,未免太瞧不起天下英雄。”
立时,另一个声音接道:“东都狼的名头可不是唬出来的。那哥舒翎又是哥舒翰将军的子侄,在突厥人里也是响当当的勇士,从前和他那个同胞弟弟哥舒桓一起驻守凉州,十年不曾有过败绩,安西子民都称道他兄弟二人堪比马超赵云。而那个姓沈的副将更是个麻烦的主,那厮可是个耗子,武功虽不曾听说有多厉害,耗子阴险狡诈你难道还见得少了?你瞧不起他们,小心反赔了自家性命。”
“那又怎的?如此稀世宝剑岂可拱手送于南蛮!”
“说得好!我大唐的神兵自然要留给大唐豪杰!做低伏小送给南诏蛮子岂不为天下耻笑!”
一来二往约摸是三个人声,不高不低,带着空洞回音,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叶昙正奇怪,忽然却又听见第四个声音。
“主人雇你们来取玄晶剑,你们却各个都在打剑的主意。”
比之前三人,这声音更加低沉冷冽,杀意暗含,听得叶昙打了个冷颤,不由得脊背僵直。
那三人似乎也颇为忌惮,争先表着忠心。
第四人显然不耐烦听他们溜须拍马,当下打断他们哼道:“既是忠心,先去提了庙里那小子的头来祭旗。”
话音未落已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啪”得就把剩下那半扇木门也拍个粉碎。
“藏剑的小少爷,你出来吧。”那人又催促一声,漫着凉意。
破庙里有人,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去。
“什么藏剑……你,你怎么知道我背后藏了把剑……”叶昙竭力让自己镇定,绞尽脑汁想着脱身之法,心里却是懵的,嗓音颤抖怎么也无法掩饰。
那人冷笑,“你叫叶昙,在小辈里头排行第五,所以山庄人又喜欢喊你阿五。因你杀了四个神策给天策府惹了人命麻烦,叶英叫你随军护剑戴罪立功,这才一路跟到这里。”
被如此揭了家底却连对方的影子也瞧不见,叶昙恐惧又焦躁,努力握紧了巨剑才壮着胆子喊:“你们是什么人?”
又是好一阵阴阳怪气的讥笑。没有回答。
“我们的名姓你不用知道,你只用知道你马上要死了。”
“正是正是,拿这小子的人头换玄晶剑再好不过。”
“人头拿去换剑,人皮可要给我留下。我的帽子旧了,正好换一顶新的。小少爷养得这么白净,细皮嫩肉的我最喜欢。”
话说得离谱,也不知是嘲讽还是真意。叶昙原本还想还嘴,忽然间,只觉得有什么湿热的东西在右脸颊上蹭了一下,当场吓得大叫,想也没想已拼尽全力将手中重剑挥了出去。
【—兔必肯蹄牛—】
☆、(4)
大剑劲风一卷,什么也没削到,反而慌乱中带得下盘不稳的叶昙好一个踉跄,几乎是摔出门去。
他也看不见人影,只觉得几道阴风前后左右来回乱转,还不知所措时前胸后背又是一阵火辣辣得疼,低头看时血已把被划破的衣裳渗得鲜红。
皆是致命要害,却只给个皮肉小伤,不过是猫捉老鼠成心戏耍。
“藏头露尾,鼠辈所为!有种出来,看小爷我打得你们满地找牙!”叶昙心里已怕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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