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的青春无处安放》第78章


“……恭喜。”我不知还能说点什么,又陷入沉默。没多久,那边又说:“昨天我妹妹来找我了,她很久没来找过我了。”声音波澜不惊。
“哦,这样,她说什么了没?”尽管在听到她声音后,我就咬牙强迫自己表现得冷漠无情,为了她慢慢好转的病情,绝对不可以说任何让她动摇的话。可这一刻我的心还是提了起来,我不敢告诉她,自她走后,我确实很不习惯。
而且,其实还有件事我没告诉任何人,简凝把那个保存了五年的手机还给我后,我找出通用的充电器,才发现手机并没坏。里面的短信存得满满当当,一条也没有删掉,全是我跟陆笙南的回忆。而收到她的最后一条短信,时间是那天凌晨三点多,内容是:白痴,你手机忘我家啦。
我几乎可以想象,她十八岁生日的那晚,发完这条短信后,肯定马上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她应该会狠狠拍下自己的脑袋笑自己笨吧,然后匆忙地翻身下床,穿上拖鞋,睡衣也来不及换,就抓着我的手机跑下楼去追我。她永远不会知道,那个决定,从此改变了她的一生。每次想到这我就心如淬火。生活多么残忍,活着的我们,又是多么脆弱。
“她说,她原谅你了,忘了她吧。”沉默很久后,简凝说。
“好。”
……
三分钟的越洋电话,没有礼貌的再见,没有温情的晚安,就此僵冷结束。那晚我把头埋进了枕头里,极力扼杀着自己想哭的冲动。只是在后来,我又多了一个习惯,我不再听孙燕姿的歌,尤其是那些老歌,一秒钟都不能听。无论什么聚会,去唱KTV时谁要点了她的歌我就得立马起身上厕所,或者出门去假装接电话。
偶尔,我也会梦到简凝,都是些稍纵即逝的片段。有时就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哪些只存在于梦中哪些又曾真实发生过。但有一幕我记得特别清楚,我们坐在寂静的公用座椅上,彼此无言。那是在黄昏的候车大厅,乘客寥寥无几,不时有汽车的鸣笛和行李箱滚轮擦过大理石地板的声音。我们要去某个地方,车还没来。她低头安静地看着一本日本作家的小说,小开本,纯白色封面,边角上有淡雅的花纹。她看得出神,很久后,才缓缓抬起头,朝我淡淡一笑,“走吧。”
我点点头,起身去提行李袋,梦总在这一刻醒来。
九月末,初秋,我回了趟南水镇。
自离婚后,我、爸,还有妈,三人终于碰面。不过是在陈曦老师的葬礼上。对我而言,她的死是有些突然的。但对我爸来说,却早有心理准备。她一直有遗传性败血病,从发作到死去,不过短短六七年;而这些年里,我父亲不惜妻离子散,也还是完完整整地尽了一个老师、情人和丈夫的责任。自上次一别不过短短三个月,爸又苍老了些许。葬礼上,他站在气氛并不压抑甚至有些热闹的人群中,一言不发,孤独得像一棵古松树。那时我好想走过去问一问他:他是不是真的很爱陈曦老师,胜过爱我妈跟我。
当然我没有。或许长大的标志之一就是,对于很多事情,曾经耿耿于怀的答案,都已经不再重要。
葬礼结束后的当晚,我们三人一起吃了顿饭。讽刺的是我们居然选择了麦当劳,就近找的地点。很早以前我们还是一家人时,也经常因为匆忙而跑去麦当劳随便吃点什么,那时候麦当劳还是很新奇的进餐场所,很多小孩都羡慕我。
大家心不在焉地对坐着,忍受着小朋友跑来跑去的吵闹环境,都没说话。后来我爸象征性地吃了根薯条,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瞟了一眼我妈。在他沧桑面庞的衬托下,妈显得那么年轻,我早发现了,她今天化了很精致的妆,似乎为的就是让自己在情敌的葬礼上看上去更有尊严一点,毕竟,这是她唯一一次胜利的时候,尽管胜利的到来不是她努力的结果。
“过得还好吗?”爸唐突地问。
“还行。”妈回答,她想努力自然点,反而更不自然了。
“你呢?”爸又问我。
“也还行。”我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他无意义地重复着,不安地低下头,右手紧拽着裤子,直到十指发白。很奇怪,就是那一秒我突然就决定原谅眼前的男人了,我决定不再计较他曾经做过的一切,留给我的一切,以及他将要展现给我的一切。这些,我都不计较了。
“听说解放路那一带开了家潮州菜馆还不错,咱们一起去吃吧。别吃这个了,垃圾食品没营养。”我看似漫不经心的话里透着别有用心的暗示。爸微微吃惊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再次低下头,我感觉他眼里的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也好,上次小刘还喊我去尝呢,当时有事没去成。”小刘是妈的一个麻友,她声音有些涩,似乎是紧张造成的。
“那走吧。”我率先起身,仿佛自己才是领头的家长,而他们是两个刚吵完架不知如何重归于好的熊孩子,唯唯诺诺地跟在后面。
爸,你一定不知道,其实我并没原谅你,我想可能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了吧。可该死的是,我又比谁都清楚,你其实就是个软弱又清高,外表冷漠严峻内心多愁善感的好人。所以,我决定让你以为我原谅了你,让妈以为我原谅了这个家。因为只有这样,你们或许才能好受点,而我希望你们能好受点。因为我在外漂泊了这么多年才终于搞明白一件事——无论如何,我最爱的人里始终有你们,我会一直这么爱你们,在我这该死的停止了摆动的生命彻底终结前。

参加完陈曦葬礼的三天后,傅林森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准确说,是在大家眼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主动提出陪我一起回趟老家,我同意了,因为当时我低估了自己,我以为我还没准备好,我还没勇气单独面对那个破碎的家。
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傍晚,我们坐上最后一班长途大巴,从南水镇赶回星城。三个小时的高速公路上,车子摇晃得像个婴儿床。傅林森第一次在我眼前熟睡了,他脸上再看不到那种时刻都保持着的优雅,他终于也跟正常人一样,脸部肌肉因为疲倦而微微松弛,到后来,他的头索性靠在了我肩上。
没多久,他被一次颠簸惊醒了。他朝我露出了睡眼惺忪的笑,很突然地,他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卫寻,我要走了。”
“去哪?”我努力以他那种淡漠口吻回应。
他想了想,“可能先去新疆和田那边看看。那边本来就落后,最近又发生了地震,但国内关注得不多。网上有人说那边缺老师,我想去当支教。”他笑笑,像是在心虚地跟我保证什么,“好歹我可是读了五年高中,教小朋友应该没问题。”
“做多久。”
“不会太久。然后继续走,我想趁年轻,多看看。”
“你……”我犹豫着,还是问了,“还回来吗?”
“不清楚。”
“你这话算什么意思?”我来火了。
“我只是……真的不清楚。”他轻轻地躲开了我咄咄逼人的直视。
傅林森,这种时候你敢不敢别那么诚实,能不能别那么残忍。你别以为只有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你虽然看上去优柔寡断,但那不过是你太过温柔的保护色。你真正决定的事,从来没谁能改变对吗?你现在之所以告诉我,只是想不负责任地把善后的烂摊子推给我对吗?你个龟孙子。
“滚吧,滚。”我没好气地骂了两句,努力让自己不那么感伤。隔了很久,我又说:“如果,哪天你撞见苏荷。帮我告诉她,我一直在等她。”
“好。”
当傅林森用平稳的声音毫不犹豫地答应我时,我更坚信了,苏荷还活着。
之后傅林森就走了,我没去送他。
过了几天,当所有人都跑来问我为什么不见他来上班时,我才觉得是时候宣布了,于是我去找芳姐替他办了离职手续,不过是个程序,对他没有任何用。至于他剩下的那点来不及结算的工资,我果断转给了自己,算是替他收拾烂摊子的补偿费。
小乔是最后才知道这件事的,或者说,她选择最后才承认这件事。当晚我正要下班,跟她在办公室的门口对上,她没跟我打招呼,面无表情地撞开我的肩,径直走进办公室里。那一下撞得很用力,我知道她在生我的气,但我假装不知道。
第二天,小乔没来上班。
第三天,她来公司办离职手续。两个经验丰富身经百战的老员工突然辞职,这让年叔痛心疾首备受打击。他一边长吁短叹,一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小乔?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