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岁月》第462章


耳朵。只是他们从来没担心过玛丽·库尔松会干什么——毕竟公爵夫人身边有安娜,谁都不可能真正的伤害到她。
“这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们会惩罚公爵夫人吗?丘吉尔家族会遭殃吗?”她小声地问道,捏紧了艾维斯的手。这只是她心中疑问的万分之一。
“我不知道,夏绿蒂。我只能确定一点,在这之后,她不可能保住下议院议员的身份。”
他们正朝威斯敏斯特宫的方向快步走去,从这儿远远望去,已经能看到不少人聚集在宫殿的大门的马路两旁,既有不少人从人群中离开,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向那儿走去——而十分钟前,在他们抵达小餐馆的时候,威斯敏斯特宫前还冷冷清清的,就只有两个警卫站在大门口守着。看来酒吧里的那个男人说的是真的,有许多人都听到了玛丽·库尔松的话,正在把消息传播出去。
隔着半条街的长度,夏绿蒂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个男人从人群中挤出,气愤地将他的帽子狠狠摔在地上,接着再捡起,在手中揉成一团,一张一合的嘴巴也许正在诅咒着什么——这情形让夏绿蒂的心恐惧地皱成了一团,好似那顶帽子。一个她还没来得及考虑的问题霎时间跳入了她的脑海之中:如果英国人发现他们这一个多月来极力推崇膜拜的英雄,其实是个女人,那又会发生什么?他们会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吗?他们会转而诋毁她,唾弃她,宣称自己早就知道她是个名不副实的骗子吗?
她从此就只能是一个被人民所背弃的公爵夫人吗?
她忍不住向埃维斯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但又留下了那些更加紧迫而且重要的问题——那我们该怎么办呢?那你该怎么办呢,埃维斯?
她随即就意识到,这些疑问其实是不言而喻的。她与埃维斯之间早已建立起了某种不需要语言沟通的默契,就像她提出想来这间小餐馆吃饭,埃维斯就立刻明白她其实是想来见见第一天当上议员的公爵夫人而已。
果然,这个男人停下了脚步。
“如果事情真的变成了那样,你会想要离开英国吗?”他蹲下身子,与自己平视着。他灰蓝色的眼睛很平静,有时这份平静会给予夏绿蒂某种错觉,就像他根本不在乎公爵夫人,他在乎的实际上是另一个人,一个看不见的人。
“不。”她给出了最为坚定的答案。
“不要站在我的角度上为我思考,夏绿蒂,多想想你自己该怎么办。如果事情真的变成了那样,你所喜爱的那些潜入,那些暗中的帮忙,所有惊险刺激的小冒险,几乎都不可能再发生了。即便如此,你仍然想要留在英国,而不是回到你的家乡,一个你更加熟悉的地方吗?”
他知道,夏绿蒂心跳加快的意识到,他知道她偷偷溜去了路易莎小姐的家里偷听。他也知道他们彼此都在用帮助公爵夫人作为借口,事实是他们谁也不想过上平常的日子。埃维斯不知道该如何当一个普通人,而她早在父母死去的时候就被剥夺了那个人生选择。
“不,因为如果我没法像安娜那样成为一个杀手,或者像你这样成为一个间谍的话,我希望自己至少能成为像公爵夫人那样的人,走完那条她开拓的道路,甚至到达她没能抵达的终点——”
这是深埋在她的紧张,恐惧,与不寒而栗背后的真正原因,她担心直到她从公爵夫人手上接过火炬的那一天,这个世界都会毫无变化,她费劲心力照亮的黑暗会被另一个玛丽·库尔松吹灭,而公爵夫人如今将要面对的一切也会成为她要面对的现实。
只除了她或许不会有那样大无畏的勇气去直面这个结果。
在埃维斯有任何反应之前,她就已经将目光转向了威斯敏斯特宫,转向了那一扇扇宏伟的长窗与那哥特式的城垛。爱,担忧,还有感同身受的颤栗,种种加在一起的强烈情绪促使她比任何人都要更急切的想要知道在那厚厚的窗帘与古老的石墙后究竟正在发生什么,想要知道满屋子的议员与勋爵将要如何处理这个事实,想要知道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将会如何在这之后继续运转下去——
一个突然的温暖拥抱,来自于埃维斯的双臂。
“我们要先找到安娜。”他低声说,“她会让我们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会让我们知道今后将会发生什么事。”
他的手指轻柔地抹过了夏绿蒂的眼睛。
*Isabel*
她放下了拉开窗帘的手。
威斯敏斯特宫外已经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她看见了失望离开的男人,不敢置信的女人,甚至还看见了一个被父亲拥入怀中的小女孩。索尔兹伯里勋爵还在隔壁与好几个内阁大臣,以及阿尔伯特厉声地讨论是否能隐瞒她的身份,偶尔有那么一两句尖锐的话会穿透墙壁传来。他们还想把这当成是一件英国议院心照不宣的秘密,但看来只言片语已经泄露到了街道上了。
他们在说什么?她问着康斯薇露。
索尔兹伯里勋爵正在斥责公爵,质问他为什么要默许你这么疯狂的计划。康斯薇露说。但从头到尾,公爵就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
我的妻子不需要我的默许。
伊莎贝拉露出一丝笑容。这的确像是阿尔伯特会说的话。她在心中说。
在她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以后,副议长立刻宣布会议暂停,她被带到了隔壁的议会休息室,德文郡公爵夫人与兰斯顿勋爵夫人正在威斯敏斯特宫等着她们的丈夫,因此被召唤过来,带着她们的贴身女仆,检查了伊莎贝拉的身体,确定了乔治·丘吉尔的确是个女人。
两位贵族夫人都很沉默,保持了这种情况下一位夫人应有的风度,在女仆将伊莎贝拉的衣服脱下的过程中面无表情,多半是担忧任何流露出的神色都会增加伊莎贝拉此刻面临的羞辱。只有当目光扫视到那些在南非留下的触目惊心的伤痕,看到那些从衣服里取出的海绵,注视着女仆如何费劲地解开缠得结结实实的裹胸时,伊莎贝拉才能在她们的眼中瞥到一丝动容。
但这根本算不上屈辱,只是在几个女人面前宽衣解带罢了。真正的屈辱,发生在她承认自己身份的那一刻。
如果让她来形容当时的情形的话,伊莎贝拉会说,那就像是行进乐队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声音。人们仍然能看见号手卖力地鼓腮,鼓槌上下飞舞,能看见整齐划一的行进,能看见颤抖着扶着乐器的手,却再也没有声音发出。
在短短的刹那间,乔治·斯宾塞…丘吉尔,就从帝国的荣光,终结战争的英雄,正义的使者,未来的议院之星,变成了——
一个女人。
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不同了。
她几乎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们的眼神变化,从看一个同僚,一个正常人,慢慢降到了看一个完全不属于议院,一个低贱得多的存在。
他们正在讨论该如何处置你——或者不如说,眼前的这个情况,看来首相终于认清了这件事是不可能瞒得住的。康斯薇露的声音再次响起,拉回了伊莎贝拉的思绪。
他们会怎么做?伊莎贝拉深吸了一口气。
康斯薇露隔了好一会,才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不知道,没人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他们一致同意不能让你继续担任下议院议员,但公爵马上就指出,这可不是首相一句话就能撤销的事情,如果他要以违反了选举法的理由剥夺你的议员资格,那么这就必须由法院来审理。然而,由于你的真实身份是马尔堡公爵夫人,具有贵族头衔,因此不能由一般的法庭处理,这个案件如果要提交,只能提交给——
上议院刑事法庭。伊莎贝拉苦笑了一下。我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不过,也有好几个大臣不同意让这件事闹上法庭——他们担忧这件事会成为国际性的丑闻,让60多年都不曾启用的上议会刑事法庭在一个月间连着召开两次,只会雪上加霜。他们建议不公开承认这件事——当然同时谴责了你直接认可玛丽·库尔松指控的举动——等几个月这件事的风波过去以后,再找个由头让你接替某个职位而不得不卸任下议院的议员席位。
首相不会同意这样欲盖弥彰的举措的。伊莎贝拉摇了摇头。
他的确不同意。隔了几分钟后,康斯薇露道。
玛丽·库尔松既然敢前来下议院的会议上宣布这一点,她不可能不提前给媒体做点准备,甚至是寄去一份匿名信——退一万步说,这只是她一时的冲动之举,那么在威斯敏斯特宫里工作的某个人——也许是清洁工,也许是某个守卫,甚至是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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