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_帘重》第160章


几乎是数着日子过日子,幸亏数学不怎么好,所以我还能特凑合地活着。钱唐后天就要接受外籍医生检查,一周后飞纽约。他早有美签,我自己把资料递上去准备加急签证。白天要去硬着头皮到周教授那里报告,在这里,这么早就逼我改论文提纲算性…骚扰吗?
等下午回来,我忙前忙后精心帮钱唐准备每一餐和食物。尽管他自己百般劝阻(你有这功夫,为什么不先忙自己的事),但后来他就不制止了。估计想总得给我找点除了扣手以外之类,什么事情干吧?
当时我正在厨房炖棒骨玉米汤,放了一堆作料。那味儿巨香,不出厨房都怀疑能把狗熊给招来。钱唐在客厅里看午间吵吵闹闹的综艺电视,突然间,他在客厅里把电视关了。
于是,我立刻冲出来。
巨宽屏幕上按了暂停键,钱唐正坐在沙发里望着自己的手发呆,而智障远远地蜷在小凳子里人事不省地睡觉。
「没事吧?」我尽量平静地问,「你饿不饿?」
他深吸一口气,反问我:「把炉子关了吗?」
「已经关了。」
「家里的车还有油吗?」
「有,我早上去学校时刚加满的油。你想去哪儿?」
「估计得提前去医院,见识下那个美国医生的水平。」
随后的忙乱中,我发现保持坚强这四个字存在的十分让人感到特别虚伪。它基本是一个人对自己脆弱即将崩溃的神经说:亲爱的咱们没事儿,坚强哇。我的内心在地上打滚,但身体迅速跑上楼拿了病例检查单、大衣、围巾,不小心又摔了两次手机,从二楼滑到一楼。赶紧捡起来揣兜里,没穿袜子就准备拿车钥匙走。
在此过程中,钱唐依旧坐在沙发上,抿唇看着我手忙脚乱地跑来跑去的。
我转头问他:「你自己有什么想带的东西吗?我帮你拿。」
他摇了摇头,目光没有移开我。过了会,补充句:「要带上你。」
等送钱唐去医院的路上,我俩谁都没再说话。
车里很静,车窗外隐隐有无法分辨的马路噪音。我拼命集中涣散的精神,假装镇定地开着车,而钱唐坐在副驾驶座旁边,一声不吭。他不说话,我只感觉耳边传来消之不去持续不断又均匀的一些声响。
明明锁门出去后发现地是湿的,但压根没有下雨,开车的路上远远又看到行人打着鲜黄色的伞经过,所有怀疑和惊恐早在我彷徨的间隙填满了胸膛。
到了医院后,终于见到了钱唐嘴里 A 大医学系里那个校友,国内首屈一指的癌症专家。不知道几十年前他的高考发挥得怎么样,但就像钱唐所说的。感觉他医术很好,或者说,演技挺好的。
「血小板有些偏低,需要把药加大分量,目前应还无大碍,但已经可以进入化疗阶段。最好稳定在一个地方接受治疗。如果你们有意去美国医院,这几日可以跟着外籍医生立刻动身,到当地去确定治疗方案。」那位老医生把手插在白大褂里,慢悠悠地说,「其实,让钱先生留在我们治疗也无妨。国内对这个病的经验还是很丰富,并不需要——」
「大夫,我们去美国。」身为一个爱国的党员,我立刻斩钉截铁地说,钱唐刚做完另一项放射性检查出来,正在穿衣服,我跑过去把衣服递给他,然后扭头对医生说,「我们要去美国。不,他先去。最多五天后,我签证下来立刻飞去找他。」
「行,这样也好。」
医生明明都答应我了,但我的嗓门估计又提高了,因为我听到自己又气势汹汹地重复一遍:「我们得去美国,必须要去美国!我们要接受最好的治疗!」
老年医生校友有些尴尬。但还是非常耐心地问了句钱唐:「那钱先生的意思?」
钱唐望了我一眼,语调很平缓:「我听我太太的。」
于是回到家迅速订后天中午的机票,安排所有事宜。
收拾行李的时候,钱唐坐在我身边,对外依旧只说自己去北美旅游,此时此刻还在不停地接听电话。有个愚蠢的演员和愚蠢的投资方闹了矛盾,吵到他这里。钱唐撑着额头有些不耐烦地听着,偶尔劝几句,期间指挥我说行李里哪些东西需要、哪些东西不需要。
考虑到他要在那里至少住一段时间,我索性把钱唐的剃须刀、游戏机和书都带过去。
这么分门别类地收拾,我内心又很矛盾,恨不得钱唐这一秒立刻从中国国土滚蛋,但又希望他像现在这样永远坐在我身边。
手速慢,居然收拾了半天的行李,顺便忙一堆的破事。等终于清净下来,我发现自己简直累成了孙子,足足三十六小时都没合眼了。
本来以为上床能躺着立刻就能睡着,但发现就算累成孙子我也是一个失眠的孙子。
钱唐睡觉的时候,我依旧睁着眼睛坐在他旁边。
不,我并没有像智障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睡颜发呆,那样真的是太傻又太绝望了!我开始勤奋地对着惨白的电脑屏幕敲论文,而且发现自己熬夜写出来的东西也太好了!!暗夜国王!!!!漆黑天神!!!!!怪不得那些文化人都喜欢熬夜呢!!!!!
这么写了一夜,我居然把论文写到一万多字,不包括文件综述啊。
等钱唐睡醒了后,他伸臂揽住我。我以为他要劝我多少睡会觉,结果他在我腰间摸索了会,居然也问:「你是不是最近瘦了?」
我连忙把他的手拿上来,贴在自己脸颊:「没有啊,肉其实都长这儿啦。」
钱唐笑着说:「也对,脸皮依旧如三尺城墙般。」
「谁脸皮厚啊!我是说我的肉,不,是我全身的精华都长我脑子里啦!」
他却在这时扣着我的下巴,说:「看着我。」
我目光躲闪很久,终于非常不情愿地望向钱唐的眼睛,以为又要跟我说什么话。但钱唐只是捧着我的脸,开始温柔但激烈地吻我。后来我便胡乱抱住他的肩膀,让他轻柔地带着我飞上去,飞到看不见所有空虚和黑暗的地方的尽头。
等我回过神,发现自己正趴在他胸口。只有听他稳定的心跳声音,才觉得安定下来。感觉对世界的偏执看法产生了变化。现在看别人开心的时候替他们开心。开心真不容易,希望全人类能开心的时候多开心。别人要告白,就让他们去告吧!
「现在困不困?」钱唐吻着我。
我困,但我不准钱唐让我睡。
于是那天我没巴巴地去周教授的丑脸前报道,一直都跟钱唐亲热和聊天。平常我俩聊的东西特别没营养的,黄片啊、电影啊、八卦啊、命案啊、赚钱啊、都是吃喝玩乐围绕低俗的东西,不然就是彼此向彼此炫耀,再吵吵架。但那天,钱唐主动跟我说了很多自己曾经的经历,他去过的地方,我对钱唐初出社会的经验很感兴趣。
钱唐告诉我最初当编剧的时候,也是靠熬着。投资方坐在桌子对面一条一条逼着他改剧本,三十万的剧本改了一周多,面目全非。这么熬了四年,当时钱唐也单纯,觉得成为行业内最畅销的编剧,便能跟最优秀的导演和演员对话。但最后,编剧主业赚不了真正的钱,反而是从事编剧时遇到的很多机会,成就了他。
「其实,」他淡淡地说,「如果你真正想做什么事,不必很守规矩。那些只想沿着』正确』轨道走的人最终落得偏安一隅,成不了任何大事。」
救命!我从小就这么想的,简直是狂点头。是的,我宁肯头破血流也不能抽抽缩缩活成虫子。
于是再打起精神琢磨了会自己的前途。明年毕业,我觉得自己职业方向定了,应该往诉讼律师方向走,但初级工作职位从哪做还在思索。一方面,我想试着去见识更大的世界。一方面,我想努力试着让自己的存在让世界变得不那么恶心一点点。
钱唐沉默片刻,突然笑着说。「Do; or do not; there is no try。」
这人真没劲!我不耐烦地翻了个大白眼:「好了好了,我也陪你看过星战好吗!还有,谁教你现在跟我蹦跶英语的,说着说着中文说英语,你懂不懂礼貌啊!」
他又把我身子掰过来:「那再礼貌一次,我们就让你睡觉好吗?」
事实证明。表面看上去酷毙的人,都可能只是个苦逼。尤其是一女的,那要是诚心墨迹那是真让人受不了,就像是放了三天的面膜纸一样,油腻,黏。我反正就是这么对钱唐的,这么熬到下午四点多才实在撑不住。
我很模糊地想到钱唐明天早晨就要走了,心里的那忧伤很浅也很淡,在心上简直淡出个鸟。而闭上眼睛前看到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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