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盛开的春天》第41章


他将车在路边稍停了一下,仔细看了看闻乐所描述的地点。
他昨晚已经通知同事将报警记录调出,然后将此地加入重点巡查范围,在他停车的几分钟里,也看到有警车停在路边。
方远再等一等,就看到派出所的同事走出附近店铺,应该是这一区的派出所在做附近商家的查访取证工作。
他还想再停一会儿,因为心里那一阵没来由的慌乱并没有因为他这样短暂的停留停止,反倒愈演愈烈。但他只给了自己一小时的时间,他并不想在闻乐居所附近待太久。
方远驶离小路,绕过单行道,将车驶入闻乐所住的小区。
他还没有下车,就看到了闻喜。
她是那么苍白而脆弱,站在阳光里,就像一片随时会化掉的雪花。
他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跳下车冲了过去。
他站到她面前,与她面对着面,先前莫名慌乱的感觉化作实体,在他体内捣搅,他觉得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喊叫,但他发不出声音来,他被太多的东西捆绑,即使已经站在她面前,即使脸上每一根肌肉线条都在抖动,也只能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闻喜抬头,看到方远疼痛的眼睛。
他一直是这样,因为不善言辞,情绪都积压在一双眼里,他是最见过她受苦的人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看着她时眼里流露出来的疼痛。
不用他说出来她都知道,她疼的时候,他也会疼。
她站在阳光里与他对视,不知为什么,她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那年以后,她再也没有这样软弱过。或许是因为去过地狱,所以觉得自己再没有什么不能承受,所以觉得一定能活得比别人容易一点。
她度过了风平浪静的十二年,即使这两个月糟糕了一点,但她也不认为自己不能熬过去。
对,情况很糟糕,袁振东又与孙小芸在一起了,而她怀了孕,可她经历过更糟糕的时候,不会比那时候更艰难。
她也并不想哭,她比谁都知道泪水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在方远的目光前头,她突然就泪如泉涌了。
她的泪水瞬间将那层禁锢他的坚垒高墙冲出一个缺口,方远喉咙里发出一个含糊的声音,然后伸出手,一把就抱住了她。
他见过她沦落在陌生小城市的医院病房里的样子,见过她呆坐在挤满了卖淫女的看守所里的样子,甚至见过她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样子,闻喜不是个爱哭的女人,从来就不是,她大概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掉眼泪。
他该怎么告诉她,她痛苦的时候,他也不能呼吸。
他抱着她,就像这十二年来在梦里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她真瘦,比十二年前更没有存在感,那张沾满泪水的面孔贴在他的心脏上,那滚烫的泪水焚烧他的血肉。十二年来他总是梦见她在他怀里,记不清细节,所知的只是她和他融入彼此的身体,然后不知怎么,她就消失了,醒来两手空空,陪伴他的只有冰冷的月光。
是谁让她这样痛苦?他与十二年前一样,只想将她藏进自己的身体里,让这世界再不能伤害她。
温暖的肉体让闻喜软弱,她还有理智,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她不该靠近他,其实她从来都没有资格靠近他,但他拥抱她,她就软弱了,就像一根遇到火的蜡烛。
但是刺耳的刹车声惊醒了她,方远猛然松手,又在同一瞬间将她拉到身后。
闻喜听到急促混乱的脚步声,还有一声喊叫,那声音像是被刺中的野兽发出来的。她踉跄了一下,方远回身想要拉住她,但他在回身的一瞬间挨了一下重击,拳头砸在肉体上的闷响是那么可怕,施暴者挥出这一拳后随即将目标转向闻喜,他冲向她,面目狰狞地抓住她的双肩,几乎要将她双脚离地地提起来。
闻喜有一秒钟的空白,她认不出眼前的扭曲面孔,那表情太过狰狞,她只知道自己受到了攻击。
等她终于意识到那是她的丈夫袁振东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剧烈地摇晃她。
他就在她耳边大吼:“你给我解释!闻喜!你在干什么!”
方远转身一把扣住袁振东的肩膀:“放开她!”
闻喜倒吸气,袁振东挥拳的手带着钻戒,她看到方远裂开的眼角正在流血。
妻子的表情让袁振东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他放开闻喜,狠狠拉扯方远扣住他的手。
“你给我滚!”
闻喜倒退两步,眼睁睁地看着袁振东再次挥拳,但他的动作在方远面前笨拙到可笑。他只一个错步低头就让开了那只拳头,袁振东失去重心踉跄向前扑去,而后方远一个屈膝,直接用膝盖将袁振东牢牢顶在地上。
闻喜冲过去:“不!”
方远立刻提起膝盖,两眼血红的袁振东已经看不到也听不到任何东西,他犹如一只困兽,在得到自由的一瞬间,也不顾方向,只拼尽全力一脚踢了出去。
耳边传来一声惨叫,站立不稳的袁振东坐倒在地上,天地仿佛都颠倒了,他呆呆地坐着,眼前的一切都成了一部怪异的电影片段。
他看到闻喜以一个可怕的姿势飞出去倒在地上,红色的血从她身下蔓延开来,而她像一个破碎的人偶,无声无息地躺在那儿,一动都不动,他还看到拔腿奔过去的方远和尖叫着冲向他们的闻乐。
袁振东晃了晃头,然后脱力地仰头躺倒在地上,头顶晚霞满天,夕阳如血,他躺在那里,觉得自己一定是在一个噩梦里。
第十三章 今夕何夕
闻喜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但那并不难受,窒息的感觉就像是投入了温暖的水里,她在黑暗里回到当年,方远就在她面前,仍旧是二十五岁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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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喜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但那并不难受,窒息的感觉就像是投入了温暖的水里,她在黑暗里回到当年,她还在小武的厨房里,而方远就在她面前,仍旧是二十五岁时的模样,低头处理食材的侧面是那样英俊。
她也知道那是幻觉,可是活着多么辛苦,她愿意溺毙在回忆里,即使那里并没有满是鲜花。
但那曾有过的,短暂的快乐,如同暗室里的光一样,让人由衷感谢自己活过。
这世上多的是朝生暮死的东西,一世一期的花只要盛开过就好,闻喜知道是自己贪多了,很好的人生其实不用过得太久,没有任何幸福可以永垂不朽。
十二年前从山上下来以后的那几天,方远到小武店里来的次数明显多了。
让闻喜吃惊的是,方远还给了她一个手机。
方远是晚上来的,就一个人,身上还穿着警服,小武去进货了,店里只有闻喜一个人,他弯腰从半拉的卷帘门下进来,直接将手机放在她手里。
“给你的。”
“给我?”闻喜愣住。
最简单的诺基亚,但也不是她负担得起的东西。
“我不要。”闻喜摇头。
方远抿唇,他实在不喜欢解释,但又不得不。
“快要开庭了,这段时间我需要确定你的安全。”
“确定我的安全?”闻喜略微睁大了眼睛,“我很安全啊。”
方远环顾四周,没有了客人的小店冷冷清清。
“小武呢?”
“去进货了,小武接了个电话,说是批发市场来了好东西,他要赶早去抢回来。”
方远皱了皱眉:“留你一个人?”
闻喜点头:“是啊,我给他留着门呢。”
方远坐下来:“我等他回来再走。”
闻喜也坐下来,然后又站起来:“你吃饭没有?”
方远摇头,他也没打算在小武的店里客气。
他也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放在桌上,用他觉得最随便的语气说:“这个你也收着,我自己去下碗面条就好。”
他一直走到厨房门口才回了头,身后没有人,闻喜没有跟上来。
他煮水,拿面条,小武的面条都是自己和面压面自己做的,阴干了一团团铺在竹编的大簸箕上,下面的时候伸手就可以拿。
热气渐渐冒上来,他沉默地看着那些小小的蟹眼泡,控制着自己再次回头的欲望。
其实不回头他也知道,他的背后一直都没有脚步声,闻喜仍在外头。
或许她是不想见他,或许是她已经看出了他一直在掩饰的东西。
蟹眼泡越来越大,滚开的水在锅里翻腾,方远下面,白色面条在水中有生命一般四面展开,他再激冷水,深锅里有热的鱼骨汤,他舀了一勺到大碗里,然后撩起面条。
他听到奇怪的声音,外头和厨房隔着一条窄小的L形走道,他奔出走道的时候只看到被推动过的桌椅。闻喜不在了,卷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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