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乱》第74章


只记得很小的时候,爹娘一言不合互相厮打了起来,我和妹妹躲在门缝后头偷看,却都不敢前去劝说制止。直到他二人终是将剑送入对方胸膛,鲜血四溢,双双倒在地上,不再有任何知觉,我拉着妹妹推门而入,木愣愣地看着他们,一时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言语。
奄奄一息的娘亲将两块玉佩分别交到我和妹妹手里,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一口提未来得及提上来,便驾鹤西去。屋子里静得可怕,我和妹妹看着地上两句冰冷尸体,谁都没有哭,谁都没有说话。
彼时妹妹还小,想是留不下什么记忆,只有那两枚玉佩,我与她分别携带,一时一刻都不敢弄丢弄坏。多年后才知道这两枚玉佩的名字,九龙佩,鸣凤佩。此乃本为同胞兄妹的爹娘所持有。据说在这两枚玉佩上,先人曾下有诅咒,但凡血亲兄妹,必然不能逃过互相残杀的宿命。我们的爹娘就是前车之鉴。
在之后,我与妹妹打算出外投靠京城的舅舅,却不想在途中走散,幸而被天绝门门主凌天霸所收养,自此入了他的魔教。
若干年以后,偶见琼华宫宫主凤瑶,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只是当初清澈澄净的眼中早已染上了世俗尘埃,我不知道她是否能够记起凤珝这个名字,是否能够记起与我的兄妹之情。这些年了,怕是早已忘记了罢。
这已是后话。
在天绝门生活了两年,凌天霸收养我为义子,并将毕生绝学传授与我,俨然一副数载后要将天绝门交托我我手中的架势。然,好景不长。
这一日我外出,替义父传达口信,一来一回不过短短一日光景,孰料,就是这一日,待我再度回到天绝门时,竟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隔着老远就闻到一阵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急急忙忙赶回来,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让我生生顿愣在原地好半晌都不能回过神来。
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般踏过一具具早已失了人气的尸体,眼前似乎能够看见曾在这里发生过的杀戮。
“少主”一声轻微的话语传进耳朵里,在院子里寻觅了一阵,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竟还有人活着。
本以为找到一丝希望,然而,这一丝丝希望,却在他道出了雪漫被凌烟山庄的人带走了之后,轰然崩塌。凌烟山庄凌烟山庄,我默念着这几个字,手指下意识收拢,连那人终是断了气都未曾发觉。
本想着将雪漫带回,谁料悄悄在凌烟山庄外头观察了几日,发现那个名叫轻寒少年似乎并不打算将雪漫的身世公布于众,且待她甚好。我不禁转念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天绝门被灭满门,若我将雪漫带回,又能去哪里?是否又会与两年前和妹妹凤瑶一起时一样,孤苦无依,被人群冲散?
只是这样思忖着,自己竟已不知不觉远远离开了凌烟山庄。
雪漫,等我,等我终有一日凯旋归来,带你重回天绝门,重回那个昔日的天绝门。
一晃十年,我也果真如当初预想般的一样,再一次见到了雪漫,然而,如今的雪漫已不再是当初的她,轻寒替她取名为——缦舞。
她已不记得过往种种,想必是当初义父义母在她面前被人杀害的打击实在太大,让她醒来后便失去了所有记忆,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与我的记忆。难以说清,这对她而言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所能做的便是重新走进她的生命,即便再也不能听见她想幼时那样亲昵地唤我一声“大哥哥”,即便再也不能让她坐在我的腿上讲故事于她听,我也希望,能够一切从头来过。或许,还有机会让她以如今这个崭新的身份回到我身边。
直到那一日,我略施小计让舞儿以为轻寒为了一把赤霄宝剑便将她推到我身边,看着她踏上马车时忿然的神情,我却忍不住在心中暗笑。
自那一日她进了我天绝门,我便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接近她,试图敲开她内心那堵无形的高墙。而事实是,经过了一段时日的相处,她果真不再如处处相见时对我那般排斥,忽而有些欣喜,或许,我们果真能够一如预想中那样,回到从前。
向她提亲,本来并未抱有多大的希望,可她竟答应了,当时的喜悦难以言喻。那一夜,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勾画着将来与舞儿携手并肩的生活画面。若说我此生的追求,那便是与她白首与共吧,即使要放弃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天绝门,我也在所不惜。
只是,最终我仍是要伤她的心了。
大婚当日离去实属无奈,我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定然不能够为她所原谅,然,今生只要能够保她平安周全,能否在一起,又有什么所谓。
再次出现,我已是明月城城主南风,而命运之绳尤是将我们牵到了一起。我早已能料到会再次与她相遇,只是,这一天,我等了足足三年。
隐姓埋名,设计混进明月城,又铲除了老城主及其独子,同时还要同老城主的女儿碧鸢周旋,这三年来,我费尽心机,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站在白道的立场,正大光明地将舞儿护于身后——权衡之下,唯有明月城能够达成我的这一目标。
然,我似乎将这一切想得太过美好了。
即使再一次与舞儿朝夕相对,似乎也无法再回到曾经。在流芳园的日子是安静而祥和的,我曾不止一次希望,岁月不再流逝,光阴不再荏苒,就让时间定格,一刻成为永恒,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生活。可她终究是要走的,为了那个叫轻寒的男人。他的毒,她为他解;他的魔,她为他除。每每谈及轻寒,她的眼底便会浮起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情愫。舞儿自己或许并不知晓,而我,却尽收眼底。
当她为了他四处奔波,往返与修业寺、凌烟山庄与明月城时,我终于明了,这个女子的心里头,早已被那个名为轻寒的男子占据。不再有我的容身之处。
只是,即便如此,我也见不得有人对舞儿不利。凤瑶也好,韩仲也罢,但凡让我的舞儿收到丁点儿伤害之人,我皆不会饶恕。同凤瑶撕破脸皮之时,隐匿于衣袖下的手,紧紧将九龙佩攒在掌心。我兄妹二人终究是要因道不同而走上互相对立的道路的吧。望着凤瑶恼羞成怒地离开明月城大殿,我只能缓缓坐到台阶上,良久说不出话来。
我只希望凤瑶能够知难而退,却忽略了自己身边那个名唤休宁的影卫。他与她,不共戴天。
得来凤瑶的死讯,我一时竟毫无半分情绪,大快人心也好,恼怒也好,悲戚也好,种种情感似是随波逐流,愈行愈远。休宁并没有做错,他亦有他的仇恨,他亦有他的执着。
摇摇晃晃着走出明月城,沿着她回去琼华宫的方向一路寻去,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终是在路边发现了那满地斑驳尸首。十步开外,我一眼便能辨出她的位置。疾步走上前去,将她早已冰冷的身子打横抱起。妹妹,你一生飘零,我这个做哥哥的未有能够替你做些什么,也未能够照顾到你,如今你死了,往日仇恨便也一笔勾销。
离开时,荒野间又添一方新冢。秋风乍起,落叶将满目画面染成枯黄。
收到韩仲的书信时,曾犹豫过,这样的丧家之犬,我又何必去赴约。然,转念一想,仍是决意前去,世事有始有终,总须画上句点。与他一了前尘,仍是有这必要的吧。
孰料,到了云落崖竟见到了并肩而来的轻寒与舞儿,貌甚亲密。我苦笑,也是,如今人家已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只是,说心里毫不怨恨,那必然是骗人的。
这一刻,对轻寒我也多少有些责怨,他缘何竟要将舞儿一同带来,倘若有什么差池,可如何是好。我承认,我有些过分担心了。可很快,随之而来的事实证明,我的担心不无道理。
人说狗急了能跳墙,兔子急了还能咬人。这韩仲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将我等约来这云落崖实则是要设计将我等一网打尽。
然他大概是忘了,以他一己之力,搭上几个毫无用处的弓箭手,何以成得了气候。顷刻间,主动被动立刻翻了个个儿。丧家之犬到头来尤是丧家之犬,终究难以翻身。
谁又能想到,在我们几个正将此人抛诸脑后之时,他却孤注一掷,妄想死前还能扭转乾坤。不得不承认,是我们疏忽大意了,才给了韩仲可乘之机。身体的行动力显然快过脑中所思村,想也没想,便猛地飞身扑了过去。唯有舞儿,我不会让她收到半点伤害!
舞儿的面容霍然变得焦躁,她惊恐地望着我,似乎是在喊我的名字。可我耳边却只余下风呼啸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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