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镖局糊涂账》第67章


赵识途道:“燕兄但说无妨。”
燕无花正色道:“倘若上官兄真的是因为不愿连累你,而牺牲了自己,你便不该辜负他的心意。”
赵识途怔了一下,随即垂下眼帘,痛苦地皱起眉头,低声道:“燕兄说的是。”
燕无花又道:“关于明月姑娘的去向,眼下萧先生尚未苏醒,我也没有其他线索,我知道你一定不愿以恶意揣度旁人,可是她毕竟有一个误入歧途、助纣为虐、声名尽毁的妹妹,而她的天性和善优柔,她也不一定能够兼顾情义,或许会做出有违道义的事。”
赵识途望着他,忽然问道:“燕兄,你说这世上的每个人,是否都要做出许多违背本愿的事。”
燕无花点头道:“自是如此。”
赵识途道:“那么燕兄你呢?”
燕无花苦笑道:“我巴不得自己能够像一个真正的男儿,提枪上阵,建功立业,扬名四海,只可惜我从出生时起,便断了这份念想。”
赵识途将视线投向远处的篝火:“是么,可这些人不远千里来到这苦寒之地,都是为了燕兄一句话,看来建功立业,也不一定非要依靠武勇。”
燕无花不禁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赵镖头果真是个明白人,我只是想不通……为何你什么都明白,却还是要做糊涂事呢?”
赵识途迎上他的视线,耸肩道:“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燕无花也自嘲地笑了笑,谦道:“其实你应该也明白,这些人追随的不是我,而是文帝的宝藏,江湖里最不缺的就是英雄梦,我不过是赶上了契机而已。赵镖头,此番与我回去敦煌,你不妨抛弃旧事,重新开始,与我一道乘上这契机,只要你愿意将功补过,未必不能挽回声名。”
燕无花说完便注视着他,在这清冷昏暗的夜色中,他的神色却熠然生辉。
赵识途却缓慢地摇了摇头:“可是我并不想扬名四海,只想经营一家小小的镖局。”
燕无花叹道:“关于此事,我实在难以启口……待你回到敦煌,务必不要太过伤怀。”
*
赵识途很快便明白了燕无花的意思。
他回到敦煌后,远远便发现镖局的异样。这院子中的一草一木,他都了若指掌,现如今,院门上的铜锁竟被人生生砸开,院子里也有外人入侵的痕迹,凌乱的脚印散落各处,带着未干的雪泥。
镖局之中并没有值得偷窃的财物,来人也没有带走什么,他们只不过是把桌椅掀翻,把花盆砸碎,把歪脖的枣树连根拔起。这些举动,显然是为了泄愤而故意为之。
最严重的是,连挂在院墙上的镖旗也被人扯下来,随意地丢弃在墙边。
赵识途当然明白原因,之前他还是人人景仰的英雄好汉,如今已成了人人喊打的卑劣叛徒。
燕无花正在斥责两个袁府的仆佣:“不是让你们好好照料此处,为何随便放人进来?”
仆佣之一年纪尚小,被少东家批评一顿,登时委屈道:“他们都是深更半夜来的,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况且……况且街上的人都说砸的好……”
燕无花立刻喝止道:“休得胡言,贾总管身在何处,我有事与他商议?”
那小孩唯唯诺诺道:“这个……几日之前他染上风寒,病得很重,没撑过去,昨日已入殓了……”
燕无花大惊:“怎么会这样?”
小孩道:“今年天气比往年更寒冷,城里早就有寒病传开……不过别人都……都说这个院子不吉利……贾总管本来就不该来……”
燕无花在他肩上一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吩咐道:“你回府上备一些钱财,送去贾总管家中,抚恤他年迈的父母,他为袁府鞠躬尽瘁,我本该早些犒劳他的,没想到在我离开的几天,竟出了这种事,唉……”
两人的对话全被赵识途听进耳朵里,他走到燕无花身边,开口道:“燕兄,如今袁府需要你主持,你还是先回去吧。”
“可是这……”燕无花四下看了一圈,又皱起眉头,迟疑道:“赵镖头,要不然你还是跟我回袁府去吧,这里已不能住了,我叫几个人来修缮一下。”
赵识途摆手道:“我留在这里就好,不劳燕兄挂心。”
燕无花踌躇了片刻,终于点头道:“好吧,那我先行回去了,你注意身体,稍后我再来探望。”
赵识途点头应下,目送燕无花带着一行仆佣跨出镖局的门,随行的门客也都纷然散去,只剩下零星的几个还站在门边。
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冲进门,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那莽撞的步伐,赵识途倒是熟悉得很。
来人不是骆欢又是谁,从前有许多次,他在市集上惹了麻烦,都是这样一溜烟钻回院子里的。
那时候,明月珠会将他护到房间里,关上房门,上官情则会站在门外,以一张冷脸吓走各路麻烦。
赵识途想得出了神,而骆欢已经来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生硬地唤道:“喂,你去我们的客栈住吧。”
第83章 梦里不识乡(五)
赵识途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嘴巴张成圆形,呆然站在原地。
骆欢不耐烦地催促道:“怎样,到底走不走,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墨迹的。”
赵识途露出一丝苦笑,他当然不愿拒绝骆欢的好意,可他把视线投远,果然看到伍青衣站在镖局门外。
板着脸,连跨入门框都不愿。
青年甚至不情愿接近门槛,只是透过门框,死死地瞪着师弟的背影。
赵识途轻轻拂开骆欢的手,转而把双臂抱在胸前,像平时那样歪着脑袋,摇头道:“可惜我不算男子汉大丈夫,也没有银子住客栈,你快走吧。”
骆欢咬着嘴唇,直勾勾地盯着他道:“事到如今,你就不要逞强置气了,你与我回去,我们才好商议怎么找到阿珠姐。”
赵识途不以为然道:“谁说我要找她了?”
骆欢难以置信道:“什么?”
赵识途道:“她伤人逃遁,如今江湖人都视她为敌,我去找她,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骆欢道:“我才不信那些人的鬼话,阿珠姐不会随便伤人,她对你那么好,你怎能……怎能弃她于不顾!”
赵识途道:“你误会了,镖局本来就是做生意的地方,生意黄了,镖局散了,她的去向与我何干。小鬼,你也是一样,你我才相识不过数月,你该不会真的动了感情吧。”
骆欢摇了摇头,再度盯上他的眼睛:“你在故意说假话,对不对,你别想骗到我。”
赵识途没有回答,只是把视线投向远处,不言不语。
他的视线不意间触到院墙上的旗杆,镖旗已被人扯下,杆头已空无一物,突兀地伸向惨淡的天空。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肯放弃。门口的伍青衣终于等不下去,快步走进院子,一把扳过师弟的肩膀:“欢儿,今日你必须得跟我走,不许你再跟这种薄情寡义之人来往。”
骆欢跺脚道:“我不要!”
伍青衣毫不退让,厉声道:“我是你的师兄!唯独这件事,你得听师兄的话。”
“你们……你们……”骆欢一面后退,一面不住地摇头,“我从没见过比你们更讨厌的人!我再也不要听你们的了!!”
喊完一通话,骆欢飞快地转过身,跑出了院门。
赵识途侧耳听着脚步声远去,消失,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见伍青衣还愣在原地,便转向他道:“这小鬼机灵得很,你想说服他,只能旁敲侧击,若是直言相逼,只会惹他反抗。”
伍青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很快皱起眉头,生硬道:“我们师兄弟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
他说完便追赶骆欢而去,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镖头,守着一间残破的镖局。
赵识途踱到墙边,把绣有“护途镖局”四个字的镖旗从积雪中拾起,仔细拂去表面的泥桨和草屑。
镖旗比方才干净了些,但是雪水融化后留下的洇渍却怎么也抹不掉,旗面上布满深深浅浅的痕迹,有些部分还结了冰,没过多久,他的手指也被凉意浸透。
沾满泥浆的手指猛地收紧了,牢牢攥住布料,不住地颤抖。
他曾将这旗帜视作至宝,转眼间,他们便都落入了相似的田地。
他还是想不起那场火海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记忆中只有模糊的刀光剑影,和锥心刺骨的恐惧。
从那夜在梁府旧址服下毒药,到今日刚好是十天,期限将至,难道他真的会毒发身亡?但为何他丝毫没有近似中毒的感受,肩上的伤已无大碍,先前感染的风寒也几乎痊愈。
莫非是上天偏要与他过不去,叫他连求死都求不得。
他很当面询问萧然,连带明月珠的事一并核实,可惜萧然不省人事,没人能回答他的疑问。
或许这世上,他只剩下一个地方可去。
*
和镖局的冷清破败不同,街巷上一派热闹景象,英雄帖的事很快便传开了。
英雄帖自然是从袁府发出的,以燕无花和伍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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