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霖霖》第156章


带着她玩儿;十来岁正是最不爱听大人话的时候,因为总被取笑,更因为大太太对他的苛责,就愈发厌烦这个小几岁的表妹;再大些,大家都懂事了,却似乎看不出有做夫妇的默契。如果只是这样彬彬有礼的表兄妹倒也还好,后来就被记恨了八年。
唐茹梦到底没有告诉冷伊,究竟犯了怎样十恶不赦的罪过,只是望着远方摇头,“我和昊霖拴在一起栓了这么些年,我看着我的韶光白白流走。这日子到头了,以后姑妈自己过吧。”
汽车稳稳地停在了大门外的台阶下。
“快上车,希望你能有个好结果。”唐茹梦帮冷伊关上车门,“栖霞山很安静,你好好养养。”
冷伊冲她挥着的手有点僵,汽车缓缓驶出去,看着她披着件长及脚踝的大衣,立在台阶上,身子颀长,远得看不见才回过头,原来他说静养的地方就是栖霞山的小公馆,王依临终前养病的地方。
靠在椅背上,看两侧素裹的街景快速地倒退,冷伊都记得清清楚楚,王依蒙着黑纱的最后的光景,被他藏在栖霞山上静养,而另一边,金陵城里,他仍是和英国使臣千金打得火热的那个年轻将军。
“二小姐,程少爷不会有事的。”文竹拿着绢子替冷伊擦了擦脸颊,“别哭,风吹了,一会儿要踆的。”
左手边,座椅和车门间有块黑色的纱,冷伊用手指拈起仔细查看,是块帽纱,细细的网眼,隔一些间距是一只翩跹的蝴蝶,展翅的形状各不相同。香味却是熟悉的,难怪说味道和记忆是联系最为紧密的,因为这块纱上淡淡的幽香,让她瞬间想到的就是金黄的梧桐,漫天遍地的落叶,鼓楼公园秋草沙沙的声响以及窗明几净的咖啡厅。这个淡香水的味道,是那天拜托莎莉小姐递报告给她父亲时闻到的。这香水这样的清淡,一定不是许久之前留下的。她对着窗勉强微微一笑,自投罗网,又怨得了谁。
出了正阳门,眼前两侧银色的山脉起伏,只有顶端灰黑的轮廓勾勒出波浪向着东面涌动。还不断有雪往下落,如同山上的松柏在自己抖落沉沉的积雪一般。上一次走这条路还是和冷琮,一路坎坎坷坷,心里是焦急却又充满希望的。
冷琮,一直也没有他的音讯,眼看年关将至,不知他在哪里东躲西藏。家里一贯冷清,可去年的冬天好歹还能四个人聚齐了,给舅妈上了柱香,吃一顿年夜饭,围在姑苏城那小楼的八仙桌边上守岁。听着窗外噼里啪啦的炮竹声,眼前的日子依旧是有滋有味的,谁能料到,短短一年就天人永隔,这个家是永远圆不了了,剩下的二人也相距甚远,只能在心里挂念着。
远远看到山里有条漆黑的道,近了才发现是被汽车压融雪了的西门汀大道,速度缓了下来,稳稳当当地转上那条道,原来这才是上栖霞山的方式。那个傍晚,他们兄妹二人沿着台阶爬得好不辛苦。
汽车每转过一个弯道,冷伊都觉得如同禽鸟被拔去羽翼般疼痛,心疼到那个古色小宅的门露出来时,觉得连尊严都丢干净了,博容纵然待她很不好,但说起话来鞭辟入里。
屋檐下,两个灯笼虽然盖了雪,却还是鲜红彤彤的,看来已不是去年那两盏,物不是去年的,人也不是去年的,然而迎出来的两个看宅子的佣人抬头时却面面相觑,那震惊的神情深深印在冷伊的脑海中,大概那就是白日里见了逝去人时的惊恐。
两人打完招呼低着头在她后面远远跟着,前面一个据说是昨夜赶来的女佣领着路,过了两道门,到了第三进院落,引着她们进了东侧的小院。那两个老妈妈和旁边一个同是昨天从金陵城里赶来的丫头窃窃私语,脸上的神情才缓和了,却忍不住狐疑。
远远的,冷伊听到一个人意味深长地砸了砸嘴,“这么说我还想起来了,去年吴妈说见到鬼了,二少爷刚走,就在花园子里看到一个王小姐,屋子里头又一个一个王小姐,大少爷还非得说眼花,吴妈病了几天,死活也不干,吵着闹着回盛锦城守老宅子去了,原来那天是这位啊”
这小院子倒是很有趣味的。
门口一截矮矮的楠木门槛,里头三块石板的窄窄廊檐,廊檐中的天井是大片的白砂石,用竹耙刷出道道细微的波纹,如一池春水中的涟漪,白砂石中隔三五步就是几丛竹、一棵海棠、又或是几株月季,都用仅一指高的矮竹篱围住。天井中的位置,一块块圆如磨盘的厚青石,带着恰到好处的弯曲,架在砂石上,进院门约摸三分之一的地方,两块石板的位置被换成了一座笋黄的小桥,而后又是青石板,从花竹之中穿过去到了厅门口。
文竹在冷伊耳边轻轻赞叹“哇”,这会儿屋檐下还有串串冰凌,砂石中却是说不出的洁净。
领着她们的是原先宅子里就一直笑呵呵的一个女佣,唤作闻莺,眼见着和冷伊差不多大,见人就眯着眼笑,看着心情就好那么一些。“这院子虽然小,但是最雅致,少爷特地嘱咐我们昨晚上把它收拾出来的,在最东面,再往东又没有遮挡,很幽静的。”
厅里房间里各烧一个火盆,屋子里暖烘烘的,倒比原先那阴沉的大宅看着温馨一些。
冷伊在屋里转了一圈,突然定住了,房门背后挂着一盏马灯,污了一半,所以如果点起火来,光亮也是晕开的,这是去年慌乱之中,他们丢在这里的冷琮的那个马灯。小心地摘下它,愣愣地看了会儿。
闻莺“噗嗤”一下就笑了,“还是我们少爷厉害,就让我特地把这马灯拿出来擦干净挂在这里,说冷小姐喜欢,我就和她们说了,那些丫头们都还不信,我们还打了赌,这下好了,我又多了两盒胭脂钱。”她喜滋滋地喊了文竹出去准备布置午饭。
冷伊抱着这盏马灯立在门后很久。
她记得第二天她和程昊霖好像还吵了一架,那个时候她觉得他是厌恶他们的,厌恶她和冷琮,却没想到他能将这盏灯留着,留了这么久,他那时就有了一些心?也有可能,因为举荐她去对外事务部,又已经是在这之前一些时日的事情了。他说他做这些事都是有目得有所求的,是什么时候生的心?他所求的又是什么,一夜风流,还是开花结果?突然又觉得心里有些冷,重又把灯挂上。
吃完午饭,文竹一脸的倦意,始终都不习惯坐车,更别提这么远的车,冷伊便打发她去睡了。
文竹给冷伊捂了个手炉,又把厅中暖炉里的炭搅了搅,甚至好像还数了数,觉得是够的,泡了壶茶温在炉子上,这才安心离去。
看这满园素雅,屋里和暖万分,似乎人生再无别的所求。冷伊失神了好一会儿,惊觉,如果住久了,就更会觉得自己是属于这儿的,却忘了自己终究是个客。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冷雨霖霖'民国',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聊人生,寻知己
第145章 通情达理(三)() 
发了会儿呆;冷伊起身去箱子里取出一叠书稿,是昨天白天的时候遣文竹去的编辑部取来的,拿出一本大字典,靠着暖炉坐了下来。总不能在这院子里窝一个冬天,成天变着角度去看这个院子;这样下去;终会可悲的盼个来人,盼个他;倒不如自己找些事情做做;打发打发时间,不能把从前好不容易学来的东西就这样荒废了。
闻莺笑盈盈地端着个果盘进来;圆圆的白瓷,里头浅浅地分了里外两道共十六个小格,每个小格里都放了不同的干果糕点。
她探了探头,“文竹说小姐会外文呢?”好奇地看了看手中满是英文的稿,“这写的什么?”
冷伊跟她讲了讲这个剧本的内容。
她啧啧称赞,“有意思。”将那纸片翻来翻去;“这这这;和大字儿一点儿都不像,怎么看啊?”
“你想学?”
闻莺摆摆手;“我就说说;我大字不识一个;还学外文;嘿嘿嘿;小姐别说笑了,来吃松子。”她手脚麻利地剥开几个开口松子,把松子穰上那细细的皮捻开,递到一旁一个白瓷小圆碟里,“您看您的,我来剥。”
冷伊收回的视线突然被那果盘吸引住了,十六个格子,松子、榛子各占了三格,杏仁和香榧各占了两格,干桂圆又是两格去了,京果裹着糖霜、花生交切和芝麻云片糕各占着小小的一格,一块柿饼歪歪地斜在那里,明显是凑数的,这么多坚果。
去年夏天,刚进安临城的时候,他买了些东西去祭奠他的母亲,专门给她包了一小纸袋的坚果,她接了,没说什么,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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