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夜带刀》第100章


殿堂内陷入沉静。
阮霰舌尖微微发苦,心音犹如擂鼓,砰响不停。他合上双眸,深深吸了一口气,过了良久,才缓缓吐出,睁眼时,嗓音沙哑地开口:
“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连同雾非欢背后之人,一起引出。”
“什么办法?”原箫寒问,
“蓝臣让我事情完毕之后,将圣器毁掉。”阮霰望定对面之人,沉声说道,“天下之大,圣器却只有四把,毁了之后,没有旁物可以代替。我们把销毁圣器的消息放出去,若他们有抢夺的念头,必会一起来,雾非欢敌不过你我联手。”
第八十二章 曙光之下
“我准备毁掉四圣之一朱雀族的圣器。”阮霰行至东山; 眺望笼罩在曙光之中的云霭,轻声对枯坐墓碑前那人说道; “这是我从蓝臣手中借到圣器时; 答应的条件。”
天光乍破; 沉寂了一夜的春山从睡梦中醒来,漫山花枝在风拂之下轻缓摇摆,草木翠绿如凝,四野艳丽斑斓。两相对比,碑前之人简直枯败如灰,明黄衣袍被风吹起; 翻转飞扬分明轻灵缥缈; 但映衬在悲凉神情之下; 便透出十分的沉重与死寂; 仿佛身处的是彼方世界。
阮霰的话将他拉了回来,这人眼睫一颤; 恍如梦醒:“圣器……我随你为阮家做事多年,对圣器,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圣器无坚不摧; 你要如何毁掉?等等——”他蹙着眉梢轻声说道,言语之间倏地扭头; 目光自下而上望定阮霰:“你打算用寒露天摧毁圣器?”
“是这个打算。圣器是凌驾于凡俗刀兵的兵器,用我们平时所用兵刃; 只会落得被反伤的下场。”阮霰点头; 拂过衣袍坐到他身旁; 状似漫不经心发问:“你似乎从来没好奇过,为何我会和寒露天刀鞘融合,为何我能拔出寒露天,为何我能唤醒蒙尘经年的圣器。”
此言一出,明黄衣衫之人怔在原地。他垂眸思索片刻,苦笑说道:“因为我一直认为,这些堪称‘神迹’的东西发生在你身上,是理所应当。”
阮霰目光里流露出些微疑惑:“为什么理所当然?”
“直觉吧。”风吹起他乌黑的发,这人平视远方,缓慢回答,“从初遇的那一刻起,我便知晓你与众不同。”
说完这话,他陷入回忆之中,开始絮絮叨叨讲起与阮霰共同度过的少年时光,渐渐的,又说到他们同镜云生的相遇。
阮霰听了一会儿,打断他的话,“你打算在这里守几日?”边说,阮霰边收起墓碑前余下的酒,与歪倒在地的酒杯。
明黄衣衫之人思绪一顿,隔了片刻才道出一句“不知道”。
“还有报仇的念头吗?”阮霰又问。
“当然。”
“那报完仇之后呢?”
“……不知道。”
答案并非意料之外,阮霰不轻不重叹息一声,拍了拍身旁人肩膀,起身告辞。
天光渐盛,阮霰逆光而去,眉眼被勾勒得格外深刻,他垂眸瞥向手里的酒壶酒杯,面上浮现出复杂神情。
以前的谢天明,可不会一声不吭任他收走残酒。
*
歇夜城城南有家酒馆,名为“何必求神仙”。此乃一家十二时辰不打烊的酒馆,日夜迎来送往。
夜色渐淡、晨光初现时分,正是一天里为数不多的清闲时间之一,最后几个客人跌跌撞撞从酒馆离开,店小二擦干净所有桌子,刚打算坐下打个盹儿,便见一个人逆光跨过门槛,径直走到靠西一侧的角落坐下。
“一壶花雕,二两酱牛肉,再来几碟下酒小菜。”来者手提骨刀,红衣如火,半垂的眼眸幽蓝微亮,说话时唇角轻勾,语调微沉,带着几分诡谲笑意。
盹儿打不成了,店小二面色极差,撇着唇不高不低道了声“好”,方巾往肩头一搭,转身通知厨房备菜,谁知这一来一回的功夫,酒馆东边临窗的座位竟也坐上了人。
“伙计,上五坛烧刀子,再来四盘花生米!”
“你们这有面条吗?有的话,来五碗牛肉面!”
“没牛肉面,素面也行!”
新来的客人们一身劲装短打,做江湖人打扮,其中一个脸上还有数条伤疤,看上去凶悍无比。他们大马金刀坐着,刀剑长·枪摆在一旁,嗓门又大又粗,看上去很不好惹。
店小二被这副架势给慑住,忙不迭点头道好,说咱们这儿什么都有牛肉面不成问题,葱花和香菜是否要多加些?
“有就多放!”刀疤脸挥手说道,满脸不耐烦,“多加辣椒和油!”
西侧阴影里的红衣人见此情形,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在笑你爷爷我?”刀疤脸当即板起脸,怒目大喝,眼见着就要抽刀起身生事,他的同行人连忙把他扯住。
“这个人一身煞气,不好惹不好惹!”
“这当头可别乱惹事,咱们有要紧的事要做,耽误了可不好。”
“别忘了春山刀正打算毁掉四把圣器,我们吃完立刻赶路,同族人汇合,定要阻止此事!”
这几人纷纷压低声音劝说刀疤脸不要在这节骨眼上惹是生非,但说着说着,话题渐渐转去了其他地方:
“娘西皮的,他算老几,毁自己家的圣器也就算了,凭什么牵扯上我们其他三家?”
“要我说,昨日那一战,就不该正大光明打过去……”
西侧的红衣人顺便听了一耳,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神情。店小二将他的酒菜端上桌,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花雕,饮了一口后,轻轻□□手心里的一块玉石。
“都听见了吧,临渊大人。”他弹指使出一道绝音术,慢条斯理对玉石说道。
临渊的声音从玉石上传出,语气甚为平淡:“真巧,在半刻钟前,你师父将他准备摧毁圣器的打算告诉了我。”这玉石上附有一丝他的神魂,被雾非欢随身带着,只要有心,便可听见看见雾非欢周围发生的所有事情。
“传闻有误,阮霰手里可没有四件圣器。”雾非欢将玉石放到桌上,指尖轻轻一拨,玉石开始快速转动。
那头的人没有接话,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片刻,才沉声道:“他怀疑我了。”
“哦?”雾非欢眉梢一挑,幽幽笑起来,“不愧是他。”
“不过无所谓了……我还以为这一次,和他能够井水不犯河水。”临渊亦笑起来,语气意味深长。
雾非欢又是一声上扬的“哦”。
临渊没解释,只淡淡道:“来春山吧,这一次,你我联手。”
“阮霰是我的,他只能被我杀。”雾非欢亦不多问,伸舌舔过嘴唇,低声笑道。
“好。”临渊道,“阮霰交给你,原箫寒我来对付。至于其他人——春山这边,很快就没有其他人了。”
*
春山山巅宫殿。
前殿俨然被阮霰和原箫寒用作了寝殿,玉石铺就的冰冷地板覆上绒毯,可供小憩的榻被换成拔步床,柜子、镜子等一应俱全。原箫寒因为某些事甚为在意屏风,于是摆在此间的乃是以檀木镂雕而成,以浅淡颜色的丝绸为屏,灯烛一照,便可勾勒出绰绰之影。
阮霰出去找了一趟谢天明,回来时衣角沾染露水,袖间还藏着几分花香,原箫寒将人抱在,脸埋在腰侧,深深嗅闻。
“唔,都说了什么?”他半垂着眼,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嗓音听上去微哑低沉。
阮霰随意答道:“就那些。”
“可有发现?”
“有所发现。”
阮霰的话说得不明不白,原箫寒却是全然听懂,他“哦”了一声,抱着阮霰倒回床上,“霰霰,陪我再睡会儿。”
“修行之人,一旦踏过琴心境的门槛,便无需睡眠了。”阮霰面无表情道。
原箫寒闭眼装死不答,手更是不放。
阮霰:“……”
阮霰:“阿七已经安排人,把消息放给雾非欢了。”
原箫寒闻“雾非欢”三字而动,眼皮唰的一撩,环在阮霰腰上的手更紧几分,不满开口:“原夫人,你能不能不要老想着这个心思不正的前徒弟。”
阮霰:“啧。”
“他得了消息,十有八·九会立刻来春山,到了那时,你不许和他动手。”原箫寒冷哼说道。
“若你要输了,也不许我动手?”阮霰挑眉轻问,眼底闪动的光芒充满戏谑。他被原箫寒按倒在床上,半侧着身,银发披散下来,像是淌出的一弧水光,眉眼带笑,表情生动,很有一股味道。
原箫寒凑过去亲了亲他眉心,接着翻身把人压在自己身下,伸手挑起这人下颌,道:“嗯?我会输?夫人,能不能对我有信心一些。”
窗外虫鸣已收,鸟啼声声,清脆响亮,风送来清甜香气,不细闻几乎辨不出是何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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