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体是个仙境》第6章


,也不会有一滴汁液从身体内部渗溢出来。
扁豆角开花。我从浅紫色的豆荚花上剥去脆小的花瓣,一直剥到花蕊……里面藏着一头小白象。
它长着逼真的长鼻子。
幼儿园 5
对孩子而言,大人意味着权势──身高矮小,迫使他必须仰视。正因为儿童对所有事物采取的仰望姿态,所以,他处于一生中最谦逊的时期。孩子看见植物的根,他看见的花比实际高大。
我眯起眼睛,奶奶的脸上布满好看的皱纹。
我是它们的王。
三条红的,一条黑的,剩下一条生着杂驳的斑点。这些鱼是爷爷给我买的,是我的私人奴隶,我的玩偶。我坚持必须自己喂食,禁止别人接触鱼缸。
圆形的鱼缸,它们游动时经过弧形的侧面会变形,体积霍然放大:膨胀的腹部,比例失调的头颅。开始,我的靠近让它们分外惊慌,在狭窄的活动空间徒劳地逃亡。后来,它们终于把我的临近与进餐时间建立起联系,于是,每当我靠近水面,金鱼就将身体竖直,仰起它们朝圣般的脸。
半个月后,它们全死了。
弟弟趁我不在增加了喂食,金鱼为自己的贪婪和背叛付出代价。
漂浮水面,尾巴松垂,白肚皮透出不洁的微黄|色。我盯着它们,闻到水腥,看到它们被浸泡得肿胀的尸体镶嵌在自己倒映水面的脸上。
幼儿园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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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竹制的儿童车里,爷爷推着我。这辆四轮竹车平时除了装孩子,还用来买米买菜──初冬,准备屯储的几百斤大白菜会在竹车里留下浓重的菜帮味儿。经过努力,我终于把扶手裂缝中嵌着的一粒绿豆抠了出来。我得意地咬着战利品。
爷爷偏宠,将我的乖戾也视作骄傲。天黑透了,已经到了快入睡的时候,我顽固地要求去院外的小树林玩。爷爷不顾爸爸的反对给我披上斗篷。
正午树丛投射下的阴影消失了,只剩下黑夜里沙沙作响的声音。几个迟归的男孩相互追逐,晃动着手电筒,绕过花椒林──我知道树枝上布满尖锐的刺,花椒成熟的时候会星星点点地爆出暗红。
月亮在最高的地方。我的周围,弥漫着花粉一样浅金色的月光,薄薄的,带着酒香。下了一场月亮雪,天地要多纯净,就有多纯净。我没有消耗一丝力气,黑暗就像船头的水在眼前分开。
路面不平,童车吱呀呀发出响声,我的座位被震动着。幼年时光在一种轻微的可以忍受的颠荡之中前行。等我抬头,才发现月亮其实瘦小,还坑坑洼洼的,像童车上那个不久就掉下来的轮子。
爷爷推着我……直到,把童车上的我连同他自己,都推下一个废弃的坑。
掉进世界的黑内脏。
这个世界给予小孩的,总是比他需要的多,爱,连同伤害。
我的额头上蒙着绷带,伤口疼痛。
无聊的我捉到一只磕头虫消遣。它是黑色的,胸口能弹动,用手捏住后半身,它的头部就不停向下磕。如果碰在硬物上,能磕出血来。
幼儿园 7
过家家。我们切碎花和茎,把它们盛在杨树叶充当的盘子里。
有种草本植物,掰掉明黄的花冠,会从断裂的茎中分泌出奶白|乳汁……我品尝着汁液,感觉到茎上极其细微的茸毛。这些有着虚弱黄冠的小花,午后摇动,危险中美丽的头颅。
我倾心的小学二年级学生陆桐现在扮演浅浅的丈夫。我是他们家保姆。从浅浅手里接过他们的孩子:一个玻璃奶瓶,我不慎把它摔碎了。
导致我失手的,是最初的暗恋和妒恨。
我把凤仙花汁挤在又短又秃的指甲上,然后,两只手耷拉在胸前,一动不动,像条狗。很快风干,花汁浸出了不整齐的边缘。
“你看,这片叶子。”拿着一片薄荷叶子在陆桐眼前转动,我想指甲的红比薄荷的暗绿更醒目。陆桐看看那片莫名其妙的叶子,又莫名其妙地看看我。
清凉又辛辣的薄荷气息,微弱地散开。成长意味着慢慢熟悉这种欲望的气息。
凤仙花的颜色多日不退。斑驳而低贱的果汁红,有种被孩子天真和天然共同掩遮的脏。
三色堇非常艳丽,花瓣覆瓦状排列,色彩多变。紫,红,蓝,黄,白,橙,粉……像拉丁民族的节日,到处翻动着弗拉明哥的舞裙。
浅浅告诉我,花儿里藏着一张人脸。
仔细辨别,那些舞裙里,果真都能发现一张小丑面孔:浓眉,塌鼻,还有汹涌的大胡子。
可以凉拌,炒着吃,包饺子也香。
马齿苋开出碎黄花,可惜寿命只有几个小时,快得开放的同时就开始衰败。常常是一株马齿苋的大部分花蕾还在羞怯地酝酿,就被采摘的人挖走了。
夏天的清晨,它们开在微凉的空气里。迷惘,无助,除了想吃掉它们的人没有谁注意到它们。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期待着授粉──这些瘦小的只能存活半天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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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儿园 8
沙堆上,我们修筑城堡。
有的结构单靠挖掘不能完成,我们还借助纸板搭起架子;为了加固工程,小男孩用自己的尿和出湿泥。一不注意,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就被一只不慎的脚踩塌,所以用拍牢沙层的时候格外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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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沙堡的规模足够庞大,我们却不能了解其中的孔道。趴在洞口看,里面是黑的。
我养的两只小鸡派上了用场。它们唧唧叫着在一旁刨沙,鹅黄体色还没有完全褪清。我把一只小鸡放进去,它惊惧地一遍遍试图退回身子。后来,它绝望了,因为我们长时间堵住入口,它一遍遍地啄也毫无用处,除了瞎了一样向深不可测的黑暗核心走去,它没有别的出路。我们把耳朵贴着各个洞口,听到它从沙子底下传来仿佛被什么东西捂住的声声尖叫。我们有时候判断不出它的方向,亲手建造的地下迷宫比记忆中的还要复杂。当某个出口浮升它哆哆嗦嗦、勺形的小脑壳,我们欢呼起来。
为了让它从预定的洞口走出,我们准备封锁另外几个出处。关闭一个通道的时候,陆桐由于用力过猛,夕阳中的辉煌城堡几秒钟之内就塌方了。我们慌忙搅动沙层,寻找埋在其中的小鸡。它一点声音都没有,埋进我们花了整个下午为它修筑的坟墓。
另外一只小鸡长大了。我把对它死去兄弟的爱也释放在它身上。尽管如此,也得承认,这只公鸡长了一双仇恨的眼睛。
为了使公鸡日益茁壮,我拨开草丛,捉蚂蚱给它吃。方形头部,结实的脖颈与肩同宽,蚂蚱的翅膀腰刀似的带鞘。还有一种蚂蚱体形很小,灰秃秃的,我猜它的肉带着一股土腥味儿,懒得去抓。
抓来的蚂蚱全放在纸药盒里,还混着几只三眼蛐蛐。我打开一条缝儿,蚂蚱们在死亡面前自动排序,一只,接着一只……最向往自由的最先死。怕它们逃跑,我取出一只后会先合拢盖子,把这只的蚂蚱腿齐根儿扯下来,再去了翅膀。奇怪,只要扯下腿,蚂蚱好像连自己会飞也忘了,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的断肢上,挣扎着往前爬,翅膀即使完好也不再打开。鸡坚硬的喙有时一下就准确啄住了残疾的蚂蚱,而有时,蚂蚱旺盛的求生欲让我意外,它会在死到临头的最后一瞬闪跳开来──这使灾难有了一个更详细的展示过程,也大大增加了我的观赏乐趣。
一个大家伙想趁人不备从药盒里溜掉,我追上去,它刚落地我就一脚踩下去……一摊微绿的肉泥,镶嵌着一对完好的坚硬的眼珠子。
公鸡追逐那些注定无法逃生的蚂蚱,锯齿形血红的鸡冠因兴奋而颤抖。隔开一米,还有我为它准备的餐后点心:那里整齐地摆放着许多对修长而弹力饱满的大腿。
鸡的体温在摄氏40度左右,抱着它,就像触摸高烧病人。动物是否能让儿童产生同情心,屠杀它的时候有所犹豫,不取决于别的,取决于这种动物是否带有体温。
只有自身经历过痛楚才能够产生悲怜。幼年时期,苦痛和喜悦都没有渗透到内心,即使有所悲欢,也不完全和情感联系,仅仅,与情绪相关。
我小时候从来不认为自己残暴。那是成|人以后的观念。如同食人族的残暴一定源于文明世界的外来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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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儿园 9
无法拜访天使,因为我们读不懂星斗在天空展开的地图。
我偷偷溜下床,揭开窗帘一角。风像吹动一片树叶那样吹动着夜晚。连绵的吹动下,使夜晚有了一层不易察觉的起皱的表面。蟋蟀,杜鹃,草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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