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人》第47章


封喉不禁惊呼起来:“这太伟大了!”
我和浑天仪显得忧心忡忡。你说,封喉是无知呢,还是有病?好像摆在面前的只是一块可口的冰淇淋,你咬一口,它便屈服了。章鱼已经把未来的情景告诉了组长,可组长的注意力全放在程序本身的成功上,对它的负面丝毫不在意。麻木?封喉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他都追求尽善尽美,程序的成功,可谓划了一个天大的句号,因而,说他麻木是不合情理的。偏执?这么说有点,章鱼说他除了工作,什么都引不起他的兴趣,他是为工作而生的,可浑天仪又说,这一切只不过表明了他对工作的无比热情,他把整个的生命都扑在了工作上,而在生活中,他也同样如此,可见,在封喉身上,偏执狂的表现并不突出,可也不是没有。比如,他对浑天仪的态度,昨天还是阴云遮日,今天却放晴了,他的这种转变,假如以偏执狂的心理分析的话,是不具有这种病症的特征的,但是,这种隐藏的潜意识或许需要环境因素的刺激,在条件不成熟的情况下,说他是偏执狂,是不是有点“偏执”了?……
“既然这样,即使‘肉虾们’反抗,我们也不必过虑。啊?是的!”封喉自顾在屋内走动起来,自语一般说,“程序的自我完善倒省去了我们不少的麻烦,那你们的工作……当然,还应当继续下去,特别是手术和实验进度,必要时,我也是可以参加的……”他边走边抚摸操作台上的电脑,就像抚摸着他的爱物,主机上的灰尘,在他闻来的确有鲜花般的清香吧。
“噢,你们不要光听我的,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嘛。”组长似乎突然意识到他的内心想法太过暴露了,仓促的掩饰并没有给他带来便利,反倒越发被动了。
“行了,组长,我们想说的,你都替我们说完了。现在,会议可以散了吧。”浑天仪说。
“如果组长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我们可以继续听呐。”章鱼一脸的笑。
我也笑笑,没作声。
“啊呀,你们很团结嘛,既然认为我是多余的,那我就走开。噢,明天下午有一个实验,你们准备一下。从这次开始,院方决定使用新的药剂,这方面的资料,待会我让秘书给你们送来。”封喉说完,斜斜地离开了实验室。
“好了,他终于走了。”章鱼长舒一口气。
“我们可以继续了。”浑天仪看了看我说。
我默默地来到手术台上。梦境,重新开始了——)
阳光下,灿烂的紫石镇给人一种垂死的感觉。
我推开窗子,看到与黄昏时完全不同的景观。此时,乌龙女还没有起床,她慵懒地呼了声我的名字,长长的黑发遮住了脖颈。我走过去,她微闭着眼,伏在我的怀里,我的怀里是一个少女的胴体,我的怀里有少女的期待和抚慰。空气里,只有乌龙女才给了我呼吸的感觉,因为窗外,山谷一侧的坡面上,除了风化的红石,就是一整片一整片的枯槐,烧焦的枯槐,在后窗的世界里一路延伸,延伸到江水消失的地方,我的目光,自然抵挡不住这败落的侵袭,我的呼吸,也只有在乌龙女美丽的颜色上,才有了翕动的感觉。真的,那一刻,我觉得生命,在薄被滑落少女乳房的一瞬间,才有了密度和重量。
我的双手在体验抚摸的滑畅,在水下修行了千年的皮肤,仍然是清澈的颤栗,一圈圈荡漾,从我指尖拂过的触摸,让我的乌龙女软得像一根水草,轻轻摇动,娇弱的呻吟,微启的唇和她挺立的乳房,而我打开窗子时所看到的苍凉,已让这交融完全封闭了。那一刻,我们体验到了与衰败的紫石镇完全不同的高亢的孤独。
那流体,在我摒息的瞬间,数到了那节奏和力量。是的,一共11下。那根软鞭,把我敲得昏了过去。
第二次,过了很久,我第二次推开窗子。阳光,把乌龙女的每个毛孔都照亮了。
窗外,是幸存者的孤独。
在我和乌龙女交合后,我体验到的是另一种孤独,或者她。我觉得这孤独永远存在着,对于人类来说,我和乌龙女算什么呢?兽?与人的祖先相似的爬行类?一种在《山海经》或是神话古籍中才有的灵物?还是被宿命因缘捉弄的一对玩物?亦或在天上玩腻了、到尘世来尝鲜的一对蛇怪?……
唉,我也说不清楚。
我是以怎样的心情,来体味人类的悲痛的呢?
我更说不清楚。
太阳真不够意思,已经是遍山荒凉了,它仍然睁着一只巨眼,每个角落里翻找。听“紫石镇”这名字,大概也与传说或是故事有关吧,紫石?也许是那些红石,那是一种极易风化的石头,粉质,寒风里,当然,这才是初冬,可经风一吹,粉末便飞舞起来,扬起的红色遮蔽了整面山坡。谷地四周,在一片升腾的白光里扭曲变形,江水上,零落的枯叶顺水漂远。我把伸向窗外的手缩回来,我的乌龙女,正在凄凉中看我。
“怎么了?”我问,扶起她。
“三更,我们还是回到当年修行的地方吧。”乌龙女勉强笑着,泪水却盈满了眼眶。
“啊,是的,回到以前的地方……”
“三更,虽然我们能像人那样生活,但我们的孩子还得回到水里。”
“孩子的命运,不是我们所能改变的。”
“可是,总不能让他再……”
“啊,好了,等天一擦黑,我们就回去。”我说,把她拥在怀里。
静了一会,乌龙女擦干眼泪说:“三更,你说……我是不是变了?啊?”
“没有,你没变,你永远是我心中的乌龙女。”
“嗯,乌龙女?这名字好听,谁给我起的?”
“当然是我啦。”我笑着,爱怜地望着她。
“胡说!这是我妈给我起的名字。”
我沉默着,抚摸着她的长发。那一缕缕的柔软,在我的掌心里若有若无。在流逝的时光中,我的心思被一种力量牵到窗外的现实中。紫石镇,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呢?人呢?哪怕是尸体或者飞鸟的叫声?……
江面上,我看到的的确是一片苍茫,除了雾气和雾气中远山的轮廓,我感受到的只有无处不在的虚空,而我的充实,已被乌龙女的娇喘和窒息声带走……
因而,屋内是静默的虚空,压迫着我脉搏的跳动。我们在床上躺了一上午,太阳偏西时,我们来到紫石镇的风化街上。我依稀记得,我和乌龙女的第一次相逢,就在风化街对面的码头上。乌龙女对此没什么印象了,我突然惊讶于我对往事的追忆,这是人类的特征,而非我跟乌龙女这样的“异类”所秉赋的。难道,在某方面,修行的结果真的令我们接近了人类?那么,我们的“蛇性”呢?被子下,我和乌龙女的肌肤并非冰冷如初,我甚至触到了她的温热,我想,她的抚摸同样如此。我们的模样和鳞片、我们的舌头和做爱时柔软的起伏、我们对消失在紫石镇上人们的同情以及疑惑,不都证明了,我们和人类已经相当接近了吗?
江水对面,雷峰塔彻底消失了,它埋葬了我的记忆,以及我对乌龙女腹中生命的留恋。是的,那个注定要碎裂的蛋壳。那个未孵的卵。不死之身的延续。一个新的体验的夭折。一层永远褪不掉的蛇皮……
都消失了吗?
是的,消失了。
对于将来,乌龙女是怎样想的呢?仅仅是离开紫石镇,到我们从前生活的水底?或者把我们的“人身”还原为蛇身,像蛇类一般蜷缩于某个深穴之中?抛开我们从前的梦想,那千年的修行还有什么意义?我们惊讶于人类的窘况,而我们同类的命运依然孤独无奈——除了修行,蛇类只会永远沉浸在黑潭一般的枯水里,面对红尘凡世的诱惑,也许是我们走错了那个“周期”。
周期?
啊,当我和乌龙女穿越风化街时,才真正明白,我们进入的是紫石镇的“死亡之旅”。
在我们脚下,紫石镇的街面渐渐失去了颜色。我相信,在它繁盛的年代,这里是清一色的紫石,整个镇子好像被托在一个巨大的紫盂上,可现在,那紫色渐渐褪掉了,走下石阶,在扑面而来的白光中,我才隐隐发现有那么几缕淡淡的血迹——光线的折射使人想起它末路时的美丽,一点点延伸至石阶底部。然后,江水在我的视野里开阔了,脚下,是青白的小圆石,路边的地方,夹杂着铁石、鹅卵石、花石、羽石、鼠石、磨石、锻石、水鱼石、炭石、灰岩石……而街两侧的胡同里,静静地摆着石磨、石墙、石窗、石门、石具、石凳、石槽、石球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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