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骨袋》第59章


那个维护工,一个劳动公司派来的、穿着卡其布衬衫的小人物,看到了这一幕。他飞速冲过草坪,一头扎浴池里,用力把孩子从水底拽了出来,他这么做的时候在喷水口上挂掉了自己的一撮头发和一大块头皮。他会给孩子做人工呼吸,直到孩子回过气来(这该是个多美妙,多富有悬念的场景啊,我都等不及写下来了)。他会拒绝那位惊魂初定、松了口气的母亲提出的所有酬劳,虽然他最后还是留给她一个地址,以便她丈夫能找他谈谈。只不过他留的地址和名字——约翰?萨伯——都是假如。
两年后,这位如今过着可敬的从良生活的前妓女在一份迈阿密报纸的头版上认出了那个曾经救过她女儿的男人。报上说他,约翰?夏克福德,因为涉嫌强奸并谋杀一名九岁女孩而被捕。这篇报道里还提到他被怀疑犯下另外四十起谋杀案,其中的许多被害人是儿童。“你们抓住‘垒球帽’(显然是那个在逃杀人犯的诨号。)了吗?”一名记者在新闻发布会上大声叫道。“约翰?夏克福德就是‘垒球帽’吗?”
“当然,”下楼的时候我对自己说,“他们认为他就是。”
这个下午,我听到湖上有太多小船的声音,裸泳是不可能了。我胡乱套上件上衣,拿一条毛由搭在两个肩膀上,沿着我梦中曾经挂满纸灯笼的小道向湖畔走去,打算洗去因一夜梦魇和早晨突如其来的工作而带来的汗水。
莎拉和湖面之间由二十三级枕木铺就的台阶相连。才刚往下走了四五级,一阵来势汹涌的感觉攫住了我,那是对刚才发生的一切的巨大感伤。我的嘴唇开始颤抖,随着眼睛被泪水模糊,树林和天空的颜色揉到了一起。我身体里开始发出一种声音——那是被压抑着的呻吟。我两腿发虚一屁股坐倒在一条枕木上。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它过去了,但那是错觉,接着我开始哭泣。最难受的时候我把毛巾的一角塞进自己嘴里,生怕湖上坐船的人听到我发出的声音,他们会以为这里有人被谋杀了。
我因虚度年华而哭泣,那段日子里我没有乔、没有朋友、也没有写作。我因感激而哭泣,因为一事无成的日子眼看要结束了。现在肯定这点还太早——“单燕不报夏”,八页书稿并不意味着事业的复苏——但我想这也许是真的呢。我也因后怕而哭泣,就像当可怕的遭遇终于结束,或者人们侥幸逃过一劫后往往哭泣那样。我哭是因为我突然意识到自从乔死了以后,我一直是在沿着路中央的白线往下走,完全出于某种奇迹才未遭不测。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保护了我,但那没关系——这个问题我可以等到以后解答。
我把所有的感情全部宣泄在这场恸哭中,然后继续往下走,趟入湖中。凉凉的湖水不仅冷却了我发烫的身体,它给我重获生命的感觉。
第15章(上)
“对记录员报出你的名字。”
“迈克?诺南。”
“你的住址?”
“德里是我的永久住址,本顿街14号,我在T镇还有所房子,靠着黑迹湖。邮寄地址是862号信箱。房子在68号公路下的第42号路。”
凯拉·德沃尔的诉讼监护人埃尔默?德金用肥胖的手在前面挥了挥,也许是想敢走一只讨厌的虫子,也许是想告诉我已经够了。这一点我同意。我觉得自己像电影《我们的镇子》里的那个女孩,报出自己地址时总说“上帝的宇宙的银河系的太阳系的地球的美国的新罕布什尔州的格罗弗角”。总之我有些紧张。在四十岁上,我参与司法程序还是第一次;虽然我们只是坐在德金、彼得斯和杰瑞特在卡斯特尔…洛克镇布里奇街的会议室里,但这是一次真正的司法程序。
在这些场合下,一个有趣的细节值得一提。法庭速记员使用的并不是那种看上去像加法机一样的键盘式打字机,相反,他用的是一个速记面罩,一种扣住下半张脸的装置。这种东西我见过,不过只在黑白犯罪片里见过,片子里面丹?杜里埃或约翰?佩恩(两人都是美国早期著名的电影演员。)总是驾着辆带侧孔别克车到处转悠,咧着嘴抽着骆驼牌烟。一眼瞥见角落里坐着个如同世上最老的战斗飞行员那样的家伙已经够怪的了,但听到自己说的每个字立刻被用闷闷的、单调的声音重复一遍就更滑稽了。
“谢谢,诺南先生。我妻子读过你所有的书,她说你是她最喜欢的小说家。我只是想把这句话也记下来。”德金用胖子一样的声音吃吃笑着说。为什么不呢?他就是个胖子。大多数的胖子我都喜欢——他们有着和腰身一般宽厚的心地。但是,的确存在被我称作“可恶的小胖家伙们”的少数胖子。只要可能,你不会愿意和这些“可恶的小胖家伙”有什么瓜葛;只要你给他们半条借口和四分之一个机会,他们就会火烧你的房子,糟蹋你的狗。他们中只有极少数身高超过五英尺二(这是我猜德金的身高),而且大多数不到五英尺。他们常常笑,只是眼睛不笑。“可恶的小胖家伙们”痛恨全世界。而他们最痛恨的,莫过于那些没有大肚子,站直了往下看还看得到自己脚的人们,其中包括我,虽然我只能勉强看到。
“请代我谢谢你的妻子,德金先生。我想她可以推荐你从哪本书开始读起。”
德金又吃吃笑了。他的右手边坐着的助手——一个看上去像是刚从法学院毕业才十几分钟的漂亮女孩——也吃吃笑了。坐在我左边的罗密欧?贝松奈特也发出同样的笑声。坐在角落里的世界上最老的F…111飞行员只是继续往速记布置里咕哝着。
“我会等它们拍成电影。”他说,眼睛里闪烁着丑陋的光,似乎他知道我还没有一本书被拍成电影,只有《两人行》拍成了电视,收视率刚刚和“全国沙发翻修大赛”持平。我希望这个混蛋小胖子的幽默感到此为止。
“我是凯拉·德沃尔的诉讼监护人,”他说,“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诺南先生?”
“我想我知道。”
“意思是,”德金说,“兰考特法官指定,在需要作司法裁决的情况下,由我来确定——如果我能的话——什么样的安排符合,凯拉·德沃尔的最大利益。这种情况下,兰考特法官并不是非得根据我的结论裁决,但大多数情况下是这样的。”
他双手交叠盖在一个空白的司法便笺本上,眼睛看着我。他漂亮的助手,却在飞速地写着什么,也许是不相信那个战斗机飞行员吧。德金的表情仿佛等待着人们热烈的掌声。
“这算是个提问吗,德金先生?”我问道,与此同时罗密欧?贝松特的鞋帮训练有素地触了一下我的脚踝,不用看就知道不是无意碰的。
德金噘起嘴唇,把嘴唇绷得光溜溜、湿乎乎的,看上去像抹了层油,在那发亮的秃脑门上,二十几股头发梳成顺溜的弧形。他用狡猾而颇有定力的眼睛看了我一眼。这双眼睛的后面是那个“可恶的小胖家伙”不折不扣的丑态。寒暄结束了,我敢肯定。
“不,诺南先生,这不是问你的。我只是在想,你也许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在这样一个美好的上午把你从你可爱的湖边叫过来。也许我想错了。现在,如果——”
一阵毫不客气的敲门声打断他的话,大家的老朋友乔治·福特曼走了进来。今天,他那身随心所欲的克里夫兰穿着换成了卡其布副警长制服,外加武装带,佩枪,就齐了一身完整的装束。他放肆地打量着助手的蓝绸衬衫下凸现的胸脯,然后递给她一个文件夹和一个录音机。他迅速瞧了我一眼,然后走了出去。那一眼像是在说,小子我记得你,自作聪明的作家,吃便宜午餐的家伙。
罗密欧?贝松奈特把头朝我微微一侧,拿手档在他的嘴和我的耳朵之前,“德沃尔的磁带。”他对我说。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再次转向德金。
“诺南先生,你遇到过凯拉·德沃尔和她的母亲玛丽?德沃尔,对吗?”
你是怎么把玛丽搞成玛蒂的,我问自己……但我立刻就明白了,就像我知道某一天她穿着白短裤和小背心一样。凯刚刚开始学叫玛丽的时候把它说成了玛蒂。
“诺南先生,你在听吗?”
“没必要对我的当事人进行讽刺,不是吗?”贝松特问道。他的语调是温和的。但埃尔默?德金对他报以一眼,那目光的意思好像在说,一旦“可恶的小胖家伙们”达成了统治世界的宏大事业,贝松奈特将被塞进运往集中营的头一列铁闷罐车里。
“对不起,”没等德金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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