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鸟》第66章


“那你也会习惯没有我的日子。”阿晴说。
老金终于没有去挽留阿晴,也没有可能挽留住阿晴。老金看得比她更透,所以他对爱情、对生命更是没了信念,再没有什么能激起他的热情。
虽然不再是情人,他们仍是很好的生意伙伴,共同进出于各种场合。一个商界的派对,阿晴准备与老金前去。她穿上华美的晚礼服,一切就绪,就在要出门的那一刻,她从镜中看见自己,这总是她最自信的时刻。当她不如意、不得志时,她就照照镜子,看见镜中光彩四射的模样,她的信心就全回来了。漂亮,对一个女人来说足够了。此刻,她却看见一个已经开始不再那么年轻的女人穿着华丽的盛装,觉得可笑。
她对镜中的美人说了一句:“你真滑稽。”
她决定不去了。她的作风老金很清楚,不去就是不去。
老金走后,阿晴进了卫生间。
她以为这些年来的生活与闯荡让她独立坚毅,她自认是个现代女性,对任何人都看得透,对任何事物都看得开,包括对性,开放而大胆,没有中国女人“吃亏的到底是女人”
的想法。可是现在,在岁月的慢慢浸淫下,她自己都记不清她与他们是何始何终的了。
事实上只是越发的乏情与冷淡,对什么都漫不经心,这样对待爱情,也这样对待人生。事实上只是心里心外将自己完全地放逐,心甘情愿地看着自己堕落,母亲说的抵抗引诱,到了她这里,巴不得多些引诱。她的心里早就没有了神圣的感觉,没有什么让她心动的了。
现在她到底得到了什么?房子、车子、游艇、钞票,这些她苦苦追求的东西,都是那么陌生,像从来就不是她的。
她有着让人羡慕的美貌、财富和能力,可是她的苦只有她知道。谁心里苦,谁知道。
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
十年后带着她这张还算美丽的脸上街,她到底有什么呢?这就是她所要的吗?她哪里为自己好好地活过呢?
她,不出声地流泪,泪水在她浓墨重彩的脸上划出两道沟,呜咽一声,又一声,且一声响似一声,她竟还能哭,她惊喜。这些年来,她以为自己早就没了眼泪。她有点自豪地号啕大哭,浴缸的放水声足以淹没她的哭声。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像找到一个发泄口,将她这一生的愁苦、委屈、孤独全排放出来。
浴室开始热气弥漫,她委屈地卧在浴缸的一角,恨不能就这样永远地躲起来。
她一再自问:“你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你为什么要这个样子?”
她向镜中的阿晴哭,叙述她无限的委屈和软弱,就像那个六岁被母亲带到城市的女童。另一个成年阿晴终还有能力安慰自己,她拿热毛巾给自己擦脸,再引导自己离开卫生间。大哭后,她觉得自己还不算不可救药,至少还有泪。
她打了个电话,然后坐在沙发上。她的房子优雅地躺在依山傍海的小山坡上,临海的一面是整片的落地玻璃,她常常坐在这个位置注视窗外的美景。以前老金常说,美景在前,美人在怀,此生足矣。
门铃响了,阿晴自言一句:“这么快。”开了门,却是天舒。
“是你呀!”阿晴说。
“什么叫是你呀,你在等人吗?”
“对,等大卫。”
天舒记得阿晴曾与她提起大卫,笑:“现在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了吗?”
阿晴从来不正视小男生,即使年纪相仿的,她也把他们当小孩子看,今天不知怎么了,竟想起了大卫这个孩子。
“我的东西呢?”天舒来拿家里托阿晴带的东西。阿晴说好送到学校给她。这些天,发生了一些变化,忘了这事。天舒急着要,就自己来了。
阿晴取来包裹给她。天舒的母亲给她一些枸杞子,堡汤用的,母亲不知道旧金山的唐人街满地都是。里面还有一条连衣裙,天舒在身上比着,阿晴也跟着她晃,天舒叫:“你看我妈,老想把我打扮得像个祖国的花朵。这衣服,我可不好意思穿。”
年轻的时候,总希望成熟,到了阿晴这种熟透的时候,巴不得回到当年:“天舒啊,你这种单纯能保持多久,就保持多久。”
天舒“啊”的一声,表示不解,眨眨眼睛:“你们吵架了?”
“我们分手了。”
天舒愤愤地说:“他有什么好的,长得像个胖员外。”
阿晴笑笑:“你没有必要一定要说他坏话。”
“这不就是亲戚的作用吗?”
二、四年后我来娶你当门铃再次被摁响,她知道是大卫了。
她这次见到的是一个挺拔英俊的青年男子。
在美国已经住了多年,这种“多年”的概念,就是对美国缺乏了新鲜感,没有什么感觉。表妹天舒常常会说,我觉得美国如何如何,我发现美国如何如何。对果久了的人,既没发现也不觉得,相反,有一种近似麻木的情绪,无论对人还是对事。
突然有一天,一个年轻人带来了一股生命的气息。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九年前。阿晴刚刚到美国不久,在美国国内作环美旅游。在去芝加哥的飞机上他们相识了。他坐在她的邻座,手上抱着一个背包,像一个逃家的少年人,十几岁的样子,还没有发育,但是双脚提早发育了——异常的大。他与她说话,告诉她他去芝加哥看望父亲什么的。主动地把空姐递过来的冰水端给她,很“大人”地说,乘飞机多喝水,有好处。大卫尽量表现得很“大人”,但阿晴眼里,怎么看怎么像孩子。他又煞有介事地问她,有没有男朋友?阿晴大笑,东方人看上去显得年少,他一定以为她和他年纪相仿。“你多大了?”阿晴问。
“十三岁。”
“你知道我多大吗?”
大卫不说话。
“我二十岁。”
“我会长大的。”大卫说。
下飞机前,大卫向阿晴要了通信地址,说:“我长大了,可以去找你吗?”
“可以。”阿晴信口说道。
男孩子无遮无掩地笑了,一脸的天真与无邪。
以后,男孩子给她写信,给她寄来他亲手做的圣诞贺卡。她从来不回信,只是在男孩子生日的时候寄张卡片。有时忘了,男孩子会自己写信来讨,我又长大了一岁,你还没有给我寄贺卡呢。阿晴看了笑笑,一句话:“这个小孩子啊!”于是给他补寄卡片。
五年后,他写了封信来,说他要去加州上大学。
后来果然来了。那时阿晴二十五岁,大卫也已经是一个十八岁的大人。阿晴微微一笑:“噢,长大了。”
大卫又问:“你有男朋友吗?”
阿晴大笑:“你对我而言太小了。你十八岁,我二十五岁,也就是说当你二十五岁时,我已经三十二岁了,你三十三岁时,我已经四十岁了。”
大卫板着脸,直直地看着她,说:“你以为我不会算这个吗?”
阿晴哭笑不得:“你看起来像是不会算似的。”
大卫不说话。
临别时,大卫很难过。看着这个小男生纯真地爱着她,一副引颈待戮的样子,阿晴有些不忍。
不久,阿晴离开了查理,大卫知道了前来看她。阿晴心情不好,靠着大卫的肩膀哭泣,大卫故意站得笔直,以一个男子汉的肩膀承受着一个女人的伤心,任她的泪一滴滴地落在他的肩头。
“四年后,我来娶你。”大卫临走时说。
后来阿晴找到老金,她告诉大卫。阿晴从大卫身上看到一切正派美国男人的优点:正直、善良、进取,同时也应验了这些年来她对美国人的一个认识:天真热情有余,判断力不足。像某韩国人自称是耶稣,骗了韩国人,也骗了美国人,可骗不了犹太人。大卫如果聪明,不应该找她这种女人。
“大卫,你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可是我不适合你。”
“我不是因为你适合我才爱上你的,我就是爱你。”
“你为什么老是跟他们在一起,而不认真地考虑一下我?”这是他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以后,大卫读他的书,阿晴过她的日子。他还是给她寄卡片,阿晴知道他已经不是个十三岁的小男孩了,便不再给他寄卡片。
四年后的今天,大卫大学已经毕业,是一个大大的人了。
“你真的是一个大人了。”阿晴叫了起来,“而且很帅。”
“是的。你说对了。”
阿晴看着他:“你跟别的男孩子不一样,有人告诉过你吗?”
“有,就是你。”
阿晴笑笑:“你真的不需要这么努力地对我。”
“我想让你知道,我可以很好地对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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