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正春风》第15章



“傻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安戏蝶根本就以为她说的是玩笑话,挥挥手,道,“你先回去吧。”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谢幽娘急道,一双如烟似雾的眸子含悲带怨,惹人怜爱。
安戏蝶想说点什么来劝慰她,却实在没有多余的气力;极度疲倦地合上眼,非常非常想念那个有主见、不需要别人操心的女孩子……他的神志渐渐模糊起来。
“明天晚上我们就走。我先把唐笑尘灌醉,然后再收拾一些细软……”谢幽娘继续诉说着,良久才发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原来安戏蝶已经睡着了。她怅然若失地注视着他,欺霜赛雪的柔荑轻抚上他的脸颊。
这是多么年轻的一张脸啊!没有皱纹、没有斑点、没有胡须,只有惹目的青春、蓬勃的朝气、令人昏昏然迷醉的年轻气息……
忍不住,她将粉脸贴在他宽厚、滚烫的胸前,喃喃道:“师兄,带我走,带我走!”
安戏蝶迷迷糊糊地伸出手臂搂住她,嘴唇翕动,声音小到只有她能够听清:“翩翩……”
她受了惊似的抬起头,珠泪一串串滑落粉腮,滴在他的胸前。
当皇甫翩翩娇喘吁吁、香汗淋漓地跑进客栈时,所有的客人都睁大了眼睛,啧啧称赞道:“今天真是有眼福,连带着看了聚贤庄的两位大美人。”
这话放在平时听了,皇甫翩翩定要不甘示弱地回敬两句,但此刻,她没有心情计较这些。随手抓了个伙计,紧张兮兮地问道:“安戏蝶在吗?”
“在!在!”
“他没事吧?”
“有事!有事!天大的喜事呐!”小伙计的话一波三折,让人一惊一乍的,“他刚刚才回来,就在楼上的第三个房间。”末了,他又一脸艳羡地加了一句,“庄主夫人亲自送他回来的!啧,真有福气!”
皇甫翩翩的心这才落了地。走出客栈,倚在山墙下,拨顺散乱的青丝,扶正歪斜的蝉钗,掸落绣鞋上的泥尘,拉拢微敞的衣领,长长地吁了口气。稍顷,她的心又悬了起来,因为谢幽娘还没有从安戏蝶的房里出来。浮躁地站了一小会儿,左右脚交替了几次,还不见谢幽娘的踪影;顺着房沿踱了好几个来回,谢幽娘依然没有出来;随手折了几枝柳条,心不在焉地编织同心结,探头望了好几次,都不曾见到谢幽娘;手忙脚乱地编完一个不成形的同心结,居然还是等不到谢幽娘!她轻咬下唇,忿忿地将同心结扔在墙角下,趁人不备时,翻身跃上二楼。古老的木板踏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天窗里泻下束束光线,有灰尘在内飞舞。第三间客房里正传出低低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她悄悄地走过去,润湿中指,点破窗纸,向里窥探。很快,她的下唇被咬出一道细细的白印子。她没有看出安戏蝶受了重伤,已经陷入昏迷状态,她只看到他伸出手搂住了谢幽娘。
离去前,她做了件很孩子气的事:摸出袖子里的鸡蛋掷向房内,因为用了全力,那鸡蛋穿透窗格子,重重地摔在谢幽娘脚下,吓了她一大跳。
第七章
聚贤堂是聚贤庄的大厅,也是聚贤庄内最富丽堂皇的地方。但见它楼台高耸、碧瓦迭迭,房檐前端飞扬着怪兽头,明窗彩户上镂着精细花纹,门楣上高挂着一块大红色的匾额,上有三个大字——聚贤堂。两列彩衣绣服、粉面娇容的丫环正侍立在门前:一队引领新到客人前往偏房送礼道喜,另一队则将送完礼的客人引至大厅入席就坐。
厅内的情形又是另一番模样:最前端摆着两张五彩描金桌,是上席;左右下首有四五百张单桌面,是客席。席面上排列着数个黄金盘白玉盏夜光杯,黄金盘里盛着珍馐菜肴;白玉盏里满灌清汤素水;夜光杯里斟有七分满的葡萄美酒。宾客们按尊卑次第入座,有相识的自去寒喧;不相识的也唱个喏,聊聊闲话。一时间,嘈嘈切切、闹闹哄哄,单等东道主一声令下,便将齐齐解开腰带,拿牙筷当武器,摆出风卷残云的招式,将那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酒佳肴,尽数收入肚中。
不多时,唐笑尘携着谢幽娘入厅,坐了上席。大厅顿时安静下来。人们皆望着庄主,顺势用眼角将那“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庄主夫人看个够。
唐玉清和唐婉清兄妹陪着秋怜叶与皇甫翩翩坐了另一桌上席。秋怜叶打扮得十分朴素,尽管如此,掩不住的韵味还是从衣袖的拂动中盈出来;唐玉清不动声色,依然谦虚谨慎、温和体贴,似乎根本没有将安戏蝶的事放在心上;唐婉清浓妆艳抹、巧笑嫣然,引人注目地与皇甫翩翩耍笑,尽显小女儿姿态;皇甫翩翩情绪低落、满腹狐疑,强打起笑脸,虚应着唐婉清,时不时地瞟上唐玉清两眼,又因为安戏蝶的关系,特地将谢幽娘看了又看。
只见那谢幽娘梳着盘龙髻,鬓边斜插着宫样牙梳;薄施脂粉,黛眉修长,笑意盈盈,气质十分高雅。丝毫看不出她与昨天那个俯在安戏蝶胸前哭泣的女人是同一个人。
皇甫翩翩心里酸溜溜的,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将眼光移至唐笑尘的脸上。
唐笑尘已经不年轻了,但气势非凡。他生得鼻似蛟龙,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眉目间隐隐透出猛兽的气息。
英雄美女,羡煞旁人。
唐笑尘把盏,说了几句套话,向客人们敬了安席酒。这时,大家才敞开食嗓,把酒言欢、划拳行令,吃将起来。
唐婉清兴高采烈地四处顾盼,忽然奇道:“戏蝶哥哥怎地没来?”
皇甫翩翩正在夹一块鸡翅,闻言一呆,鸡翅从筷中跌落盘内。
唐玉清眼明手快,重将那块鸡翅夹入皇甫翩翩的碗里。
皇甫翩翩羞愧地道了声:“多谢。”正欲夹起鸡翅,秋怜叶从旁边伸过筷子,抢先将鸡翅夹了出来,送进唐婉清的碗里。
唐婉清叫道:“秋姑姑,你这是做什么?”
“将鸡翅给要过门的姑娘吃,这是哪门子的道理?难道想要她远走高飞吗?”秋怜叶笑道,“只有未定亲的姑娘才能吃鸡翅哪,好早早地寻个婆家。”
唐婉清俏脸飞红,将鸡翅夹入秋怜叶的碗中,心里喜滋滋的,嘴上却不依不饶地嚷道:“人家才不要婆家呢!”
唐玉清呆了半晌,心里五味杂陈;而皇甫翩翩根本就不敢抬头。
在一派欢声笑语中,未能开颜的除了他们二人,还有寿星唐笑尘。尽管一切和预料中的一样喧嚣热闹,但本质完全不同!今日来赴宴的大部分都是些无名小辈,他的至交好友多数因为要事在身,只派了门下弟子前来道贺。疑虑重重地吃了谢幽娘敬的一盅酒,还是不放心,叫过唐玉清,细细叮嘱一番,无非是些提高警惕、加强防卫的话。唐玉清一一记在心里,自去吩咐下人不题。
谢幽娘松松软软依偎着唐笑尘的肩膀,斟了一盅酒,先自行喝了一小口,再递与唐笑尘喝一口,这般来来去去,喝了四五次,才将一盅儿酒喝完。任唐笑尘如何英雄气长,也不免骨肉通酥,像雪狮子向火,尽化于温柔乡中。
正值酒酣耳热之际,闯进来几位不速之客。领头的是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面如满月,红唇艳艳,亲切的笑容里隐隐透着威严;另两个随从模样的青年抬着一个大柜子,跟随在后。那柜有两尺宽,四尺长,三尺高下,花梨木制成,朱红漆的颜色。
唐玉清离席,走至妇人面前,躬身问道:“女侠高姓?”
那妇人露齿一笑,“姓田。”
唐玉清道:“田女侠芳驾光临,玉清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恳请微移贵步,暂至偏房小坐。待玉清吩咐厨房加备一桌酒席,再请芳驾入席。招待不周之处,请多多包涵。”
“我今日只为送礼,不为吃酒。”那妇人笑得越发亲切、和蔼。
唐笑尘早将一切看入眼里,笑道:“来者皆是客,不必拘泥礼节。何况我与芳驾之间曾有过一段渊源。犬子见陋识寡,不知芳驾的来历,多有怠慢。若芳驾不嫌弃的话,就请屈尊与唐某一桌坐了。”
那妇人也不客气,当真走近前来,在首席坐了。唐笑尘敬她一杯安席酒,她露出玉葱样的尖尖十指,擎了酒杯,一饮而尽,举止之间颇有大家风范。吃完酒,她轻拍玉掌,示意随从呈上寿礼。
那两个年轻随从倒也机灵,立马将柜子抬至桌前。方揭开盖,一串银铃声响,一团红云随之跳将出来。声消处,定睛细看,却原来是个镶金嵌玉、粉雕玉琢的女孩儿。那女孩儿鬓挽青丝,戴一个绣花的圈饰,脖子上挂一个金项圈,身上穿一件水红色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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