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爱情》第36章


老方大惊失色,没有人围观,光线不好,只是那个卖花的妇女仍在那问,我的剪子呢?我,你们谁拿了我的剪子,那个男人失去了兴趣,自己掏出烟,抽起来,承天动了动,发现不太疼,看来没有剪中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在软皱的皮囊那剪刀头擦过,辗开了一道口子,肉比布更有弹性,更能收缩,它们自己保护住了,他一点也不怀疑他可以拾起剪子,拨开,但那个男人已不会这么干了。十分钟之后,110警车来了,不是老方报的,是一个卖报摊上的老妇女看见这里的男人们的事打的110。110问他怎么样。他说还行。110让他站起来,他就站了起来。老方问他,掉了没有,他问,什么掉了。这时那个男人站在树边抽烟,110用手电照见了那个男人,问他,你是干什么的。承天说,不关他的事。警察问,真是不关他的事,那么谁干的?四周没有人,即使来了110,也还是没有人围观,这真是怪到顶了。他把那个剪刀拿给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收下了,这时他才疼起来。 
61火车 
承天把他和言艾的结婚照放在皮箱的最底层,现在他只能到外地去了,别人剪破了他的裤子,剪中了裤裆,擦去了深处的皮,他自己揩掉血,没敢到 
医院去,裂开一道皮,像一道人造的口子,好在伤得不深,仅仅是剪开了一道皮,像要准备剥皮,所以才弄得那么精准。他让老方帮他把翠湖剩下的那点可以吃的东西拎起,然后锁好门,自己要出一趟远门,有多远不知道,但肯定不能说出裤裆的恐惧,而且因为那本日记复印件,不仅是过去的某个女人对考古或历史感兴趣,应该有一个男人,比如就像他这种男人应该站出来,不必解释那个日记本而是要付诸行动。他临走时跟送行的朋友们信誓旦旦,所以他自己都没料到这次出门成了一次考古的壮行,成了他跟现有生活的一次告别。随后要踏上别人很羡幕的考古的道路,至于他怎么从一大堆琐碎的与女人有关的生活中拨出手,投入到像日记本那样虚无漂渺的举动中,他自己也把握不住,也不需要相信了。 
现在他要走了,走路很困难,因为他即使能克服疼痛,但还是会不自觉地叉开双腿,而且要尽量地叉开,以保持那种失败了的身体姿态。没有人会剥皮,身上任何一颗弹也不会掉,但形体上要改变的。朋友们、同事、亲戚,还有三两个小姐,组成一小支队伍在火车站送他,他有两只大黑包,还有一只大皮箱,他要到成都去,买了硬卧,老方上去帮他放行李,然后在车厢入口处跟他紧紧握手,好像他要么是永不回来了,要么就是作出重要的壮举,发现新大陆一般。但这都只是人们的幻想,或者说是他希望人们那样去考虑他,不至于仅仅想到他和女人,他和裤裆,最重要的是不要提到姐姐情节,不要破译他人身的故事。 
火车开动了,他差点落了泪,好在他对面的下铺有一个很漂亮的中年妇女,她一直在看报纸,他跟站台上的人挥手告别,然后坐回自己的下铺,对面一个中年妇女,不说话,所以全世界的女人都成了中年妇女似的,都面临重大的转折,都要干她们自己的宏伟大业,而不会像以前那样跟在男人的屁股后边做一个配角,她们是主动起来了,甚至是英雄,比如说孝梅母亲,再比如孝梅,她们都是比英雄还要英雄的人。现在到成都去,怀揣日记本,好比就是去投奔这些或者死去或者健在的英雄,这比其他人都要强,比其他事情都更有意义。 
他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双腿都要尽量地叉开,中年妇女不理他,睡在上铺的两个结伴同行的男人也不理他,他在车厢里很孤独,他那独特的叉开双腿的姿势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但没人能跟他成为朋友,这简直是笑话,这是一趟直快,停靠的车站很多,光从云南往外走,就要停上十几站,出行时还是下午,到了元阳车站,黑幕从山顶罩住,天空只露出陕小的缝隙,火车在高地上奔跑,有力地轰鸣着。他去上厕所,蹲得很难受,双腿不能踩在铁制的鞋印上,只能向两边摊开,像练武术迭叉那样,几乎直接坐到了那漏风的孔上。那儿还在渗血,血不多,令人难受,所以他蹲不了太久,就收起腿,穿好裤子回来。在车厢熄灭之前,中年妇女在织毛线,那两个同行的男人约另两个女人在打扑克,他们占据了下铺靠窗的位置,他只能坐在行道靠窗的那只小凳上,风景在面前刷过,只是一些黑影,他知道快要走出云南,来到四川境内,这在他来说并不陌生,成昆线是一条很艰险的路,隧洞很多,他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像一只鹅那样睡着了,因为他支着脖子,两手叉开以保持身体平衡,嘴中一直在呼气,有时像在梦呓一样,没有人看他,他自己这样睡去,那个日记本还装在风衣的口袋里,紧贴着他的胸口,即使不温暖,但还是为他的出行找到了再充分不过的借口,没有人能抛弃他,假如他不提前抛弃别人的话。 
三点钟他醒来,车厢里的灯已经熄灭,他的坐姿很危险,屁股只有一小点搭在椅子上,自己的腿却被那个中年妇女伸过来的腿肚别着,总算有一点支力,他也懒得动,窗外的风景是亮着的,因为月光很明亮,这个地方靠近楚雄境内,是进川后一块很大的坝子,而且位置并不矮,月光普照楚雄州的平整的土地,农作物在黑暗中油油发光,月亮亲切地悬垂在天空与地面间距的3/4高度上,微向南方倾斜。 
62孝梅穿了件红色的毛衣 
他从成都火车站出站之后,把两只皮包一件皮箱一齐存到车站外的国营寄存处,然后他到了城里,打了两个小时的电话都没找到孝梅,他到春溪路边上小吃一条街吃了东西,然后他去人民商场买了几样东西,都是给孝梅的,有衣服,有旅游鞋,还有一把很现代的进口牙刷,这些小东西 
零零碎碎。中午一点钟,他再打电话,找到了孝梅,孝梅说她恰好从外边回来。承天说,我到了成都。孝梅一点也不吃惊,孝梅告诉他她的手机号码。承天说,你那么小就用手机不好。孝梅说,一般不开机,只是别人呼我时。我才回电话,承天说,你不要跟我讲什么手机号了,你快过来吧,我到成都来,你还不过来。孝梅让承天先到她家去,承天心想你爸妈都死了,我就不到你家来了。 
孝梅打车到火车站来,承天在行李寄存处等她,她穿了件红色的毛衣,这他从来没想过,她以前很少穿红毛衣,他摸了摸她的脸,她站着。去取包裹吧。他把行李取出来,她带他去师大招待所登记完之后,他把行李提到二楼最拐角的房间,这层楼以前是给培训班的学员住的,现在学员们走了,就又都租给了在师大里做事情的外地人住,只唯独留下这一间跟另一栋楼的房号顺过来凑齐50间,所以承天住进去之后,没有服务员来照管他,房间条件不借,他关好门,然后到 
卫生间洗了把脸。孝梅站在桌后的镜子前,他看见镜中的自己和孝梅,他搂紧她,这时她狡猾地挣脱了,他抱住她,他吻她,她在房内跑,他在后边追,气氛活跃了起来,过一会,他俩都累了。孝梅没问他来成都干什么,仿佛两个人心照不宣,去卫生间洗脸,这一次见他站在镜子前,然后他拉亮台灯,扑在床头上,他喜欢跟孝梅这样,孝梅再出来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叉开了好几天的两条腿现在不用叉开了,不疼,也没有异样感觉,一夜火车坐下来,自己的裤裆反而好了。她高兴地捶起墙来。他的手摸着孝梅的乳房,孝梅是个大姑娘了,她的乳房很饱满,她任凭他摸,他的手要往下,她就不让了,她说现在不行,等以后吧。他没强迫她,他一点现实的性期望都没有,他感觉跟孝梅很好,现在他跟她说正经的了。 
63墓志铭 
承天问孝梅,你把图纸烧了,对不对?孝梅笑了笑,她说,不是图纸,是藏宝图。承天说就算是藏宝图吧。承天说,我就猜到你会想出办法的。 
但你为什么不等我跟你一起烧呢。孝梅是和苏悦一起把藏宝图烧掉的,油灯给了孝梅启示,孝梅跟苏悦商量,苏悦觉得很冒险,也许烧掉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但即使什么都没有了,又有什么关系,这不是什么线索,假如我们不像别人那样感兴趣,那我们就不必保持什么戒备,我们用不着怀念。苏悦说张爱玲说过怀念是没有意义的,但承天想张爱玲她没说过这样的话。张爱玲只是一个小说家啊。 
承天想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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