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额呼宫神》第39章


“此言差矣啊郑二,”姬疏端起若黛搁在他手边的酸枣仁汤,吹散热气抿了一口,“你若是见到我师父,才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天人之姿。我师兄早就应当被压制惯了。至于我那废柴兄长,整个绣花枕头一包草,随便什么人都能压他一头,用得着我?”说完又尝了一口酸枣仁汤,道,“这个味道我也很熟啊,你家侍女手艺不错。”
郑喆神色一动:“怎么你喝我的补汤与药,都觉得熟悉呢?找回记忆后应该知晓自己当年的病症了吧?”
“知道啊,”姬疏道,“听我师兄说,你这属于生不足月的禀赋之疾,确实和我是一样的么。”
郑喆眨眨眼,正觉得过于巧合,只听姬疏又说:“我虽也是先天不足,但来由不同,是我母亲有孕后一直心情抑郁,又不注意安神养胎所致。当时她孤身一人来到异国他乡,身边一个同胞都没有,朝中流言四起,内朝又有燕后虎视眈眈,生活十分孤苦,便连带我也落不着好,”他笑了一声,“况且我母亲原本也不想要我。”
聊天到了这个份上,就有些揭人伤疤了。郑喆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幸而余光瞅见有人提着食盒给正房送饭,才想起已到午时,于是岔开话题提议一起吃午饭。
原本用膳是在正房客堂,因为郑序要养伤,开门就能看见姜虞那张写着“拒入”的黑脸,众人于是都在自己房里解决。此时郑喆将东厢腾出,才有了设宴的余地。
一场聚会,连抱溪伏河、远山若黛都能列席,郁良夫作为郑喆谋臣,不好不请。下人将他领来,赵四一脸闷得快发霉的表情跟在后面——自从被派去监视这个“闭门居士”,除了给主子递消息,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白天的光亮了。
因为北境旱灾严重、官仓告急,席间食材多是面食一类易储藏的粮资。但在后厨煎炒炸煮的巧妙运作下,还是能凑齐一桌颇具北方特色的佳宴。
郑喆当日在揽雀楼对姬疏不食人间烟火的判断到底是走了眼,这人纯粹是因为那几日身体状况不大好,连带胃口不佳罢了。他在深山里待的岁月不知凡几,走进尘世对一切都很感兴趣,何况是回到充满了他少时回忆的北境,桌上是他从小吃惯的北菜。
看上去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恐怕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中真实所想。郑喆心道,还好是把那个话题带过去了。
衡城作为王都的瓮城,警戒级别很高,其牢狱由直属王室冬官司空的小司寇亲掌。
严进缩在囚室角落里,手腕脚腕被镣铐的倒刺刮得血肉模糊。他一边轻微地嘶嘶抽冷气,一边心里有些隐隐不安。
审讯的第一天,他就按计划要求被引渡回齐国接受处置。风险当然有,顶着齐人的身份跑去刺杀郑使,怎么看都不能善了,但郑齐两国都有保他的人,只要回到齐国他就能金蝉脱壳。
然而自从小司寇那日铁青着脸走出囚室,就再也没回来过。
是齐国方面没得到消息,还是郑国那个许诺保他的人阵前反悔?
他心中最坏的猜测是,因为刺杀失败,郑国那位打算放弃他和高猛了。
高猛被关在对面囚室。潮湿的阴暗中卧着一个庞大的黑影,正是那个壮实武勇的“船夫”。他二人被捕后倒没有受刑,只是分别关押起来。
高猛有勇无谋,不能理解主君和那人的计划,事事都要听别人指挥,自己一无所知。严进并不担心他会说漏嘴,毕竟连严进自己都不算完全清楚计划的全貌。
他二人原是齐都里有名的武士,高猛力能举鼎,严进犹善轻功暗器,连齐侯举办宴会都要请他们热场助兴。齐都世族也盛行养士之风,各家公卿犹以座下武士争锋斗勇为荣,他俩格外出彩,时时拔得头筹,颇受主君赏识。
主君门下食客数百,无一不是武艺过人,也因此有嗜武残暴的恶名,连郑国那位都千里迢迢派使臣到齐都向主君借几位出色的武士。郑使同主君达成了什么协议,严进一个字也不知道。他和高猛被叫到书房,只是去听主君的命令——随使者到郑都暂居,一切遵从使者的传话。
高猛是主君外出游玩捡回来的,原是山野一樵夫,大字不识头脑简单,唯主君之命是从,主君不说的他也不会多嘴。但严进是后来投入主君门下的,此前辗转过多家门下,很会为自己留退路,心思同他的武艺身法一般飘忽难测。
郑使将他们安顿在郑都市集里供行商歇脚的客居巷,往来人口鱼龙混杂,以掩人耳目,之后就再未露面。但严进反应很快,在郑使第一次离开时就曾尾随他到了城南一处,亲眼见到使者走进那座著名的楼馆。
为什么他们会被遗忘在地牢里?或许是在追查齐国的线索?严进犹豫不定。不管怎样,谁也不能从这件事里摘干净。
第27章 
薛太傅又上承明台,国君仍风轻云淡坐在正中央蔬果茶汤中极目远眺,一派休闲惬意。
这次太傅没有再拿架子,冲上去就要掀摊子,怒气冲冲道:“公子序遇刺究竟是怎么回事!姞喆要翻天了吗!”‘姞’是郑宗室的姓,薛太傅盛怒之下称呼郑喆全名,又要避国君的讳,便用了这个只出现在宗庙里,平日无人提及的名字。
一众寺人受到惊吓,纷纷后退半步,倒汤的侍女手一抖,热汤泼洒在几案上。
国君叹了口气,亲手拿了绢帕擦拭干净。“太傅稍安勿躁,元生并无大碍。”还亲手给薛太傅倒汤。
薛太傅气势汹汹在对面落座,对国君倒汤的殊荣视而不见,质问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平时同长兄争勇斗狠也就罢了,全仗着君上您偏宠。哼,宗见何等规制的大礼,也容得他胡闹!”
国君平静地问:“太傅此言何意?刺杀一事尚在调查中,缘何就是阿喆做的呢?”
“不是他还能有谁?!一路都风平浪静,到衡城反而出事了。衡城是什么地方?王都瓮城,天子脚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衡城对诸侯使臣下手?当虎贲军是吃素的么!反倒是他姞喆,在皋京外干掉公子序,能够代表郑国宗见的就只有他了。依臣看,这就是君上您欲立公子序为世子,把他逼急了!”
国君不为所动:“无凭无据,不可诛心。”
“还要什么凭、什么据!姞喆本就居心不良,您派公子序宗见,他偏要跟着去是个什么道理!要说没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谁信呢?”
国君又叹气,把茶汤朝薛太傅推过去,缓声劝道:“先喝汤,喝汤。太傅啊,一把年纪了,不要这么容易着急上火。”
薛太傅横眉一竖,又要发怒。国君道:“阿喆随元生去皋京,是为了查阅王都窦窖里的文献典籍,治病用的。”
“什么病?他那先天不足?这么多年也不见好转。君上您为给他治病耗费了多少人力心力,他还不满足,要恃宠而骄吗?姞喆多聪明啊,他当然清楚用这个当借口君上您就不会拒绝他了,”薛太傅道,“您何必心存愧疚?姞喆禀赋不足又不是您的错,何至于受他要挟。”
“寡人如何又受阿喆要挟了?”国君简直哭笑不得。
“哼,臣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夫人当年受惊小产,姞喆一落地就焉哒哒的没生气,君上便格外疼惜这个小儿子,打小什么名医奇药没给他找过。便是长大后,作为一国公子受封,君上也给的是荣成这块富庶之地,连入朝理政也是您手把手教的。公子序何曾有过这般待遇?总角之年就被君上丢进延林卫军营里摸爬滚打,未及弱冠就在东乡之战里受了一身伤回来,哪里像姞喆那样娇贵养着。政事上的胡乱折腾,君上不也顺着小儿子,让裁人就裁人、让改制就该制,搞得满朝乌烟瘴气、怨怒丛生。最近司马家的那个姜洲尤其活跃,仗着君上首肯到处给乡里安插姞喆的眼线,众卿皆是敢怒不敢言。”
国君不说话了。
“骄纵太过就会使人心生邪念。这次刺杀不管和他有没有关系,君上您都应该坚持让公子序挑大梁,借此表明立场,以断绝某些不安分的想法。”薛太傅斩钉截铁道。
国君淡淡道:“即使有寡人首肯,太傅也还是觉得设立课税副司有所不妥么?”
薛太傅阴阳怪气:“公子喆一意孤行,君上虽疼宠小儿子也不敢一味放任,从中做了许多干旋,这些老臣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不知这究竟是谁的郑国社稷了。”
国君呼出一口气,吹散茶汤的热雾,慢慢润了润嗓:“太傅今日前来,就是想说此事么?”
“就是为了此事。老臣要君上坚定对公子序的立场?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