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罪者》第23章


于是少年以为他和菲利克斯也能变成像从前和玛丽那样亲密,他为菲利克斯沏茶,为他读书,可那时菲利克斯又表现得异常冷淡。好似牧者愿意抚摸羔羊,愿意抱着羔羊入睡,牧者给予羔羊慈悲与怜悯,却并不愿给予感情。
西瑞尔低头看着菲利克斯。
他来这里已经十年了。
他长高了,老杰克更老了,胖厨子而今因病瘦骨嶙峋,赫肯叔叔灰败羸弱像活死人。他们都经历了许多。可只有菲利克斯的时间凝滞,金发耀眼,英俊如昔。
怪物是不会老的。
少年忍不住伸手,悄悄将一缕金发握进手里。
不会老的怪物告诉他活物都有一死,不会老的怪物在阳光之下为他拭干了眼泪,赦免他无罪。
他一定是从那个时刻才开始活着的。他卸除了身上的罪,再也不会被任何传言、讥嘲乃至欺凌击倒,也不再处心积虑地妄图用极端手段博取父亲的关注。他读懂了诗,听懂了音乐,也终于能欣赏绘画之美,这一切,都拜怪物所赐。
所以他也想给予菲利克斯一点什么。
他一无所有。
便想尽心尽力地去喜欢这个怪物。如果能为他做些什么,这少年会很高兴。
他带回了最爱的诗集,便把它塞进了吸血鬼的枕头下。
他希望菲利克斯也能读一读他喜欢的诗,希望菲利克斯也能放开感官感受令他沉醉的世界。
他希望菲利克斯能明白,究竟是谁救活了他。
如果可以,羔羊希望能带牧者去往牧草更丰沛的地方,去更广袤更温暖的地方,羔羊希望牧者无忧,希望牧者也能早日脱离樊笼。
菲利克斯醒来时发现了枕头下压着一本书。封面半新不旧的,硬壳边缘起了粗糙的毛边。点燃蜡烛凑近光里一看,是一本诗集。
大概是西瑞尔回来了。
每次回家西瑞尔总会给他带一本新书回来,有时是诗集,有时是游记。他能想到少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阅读那些游记的,也知道终有一天他会离开这里。
菲利克斯低头看着手中的诗集。
这本却是旧书。
翻开书,素色的蝴蝶页上写了一行小字,字体还有些稚气,写得倒很认真。
赠菲利克斯
西瑞尔以前是不会写这个的。
以指摩挲着这行小字,菲利克斯微微皱起了眉。
他坐在房间里读了一夜的诗,天亮时起身将诗集放回了枕头下,披上斗篷走出了房间。赫肯破天荒地披着晨光回到庄园,脸色一如既往地差,手里还握着一封信。以往的信都是送到庄园的,现在信差们知道还不如直接送去妓院。
进门迎面撞上菲利克斯,他哎哟一声,后退了两步撞到身后搁着花瓶的桌子,上好的修长细颈瓷器摇晃了两下坠落地面,砰一声碎了一地。赫肯心烦意乱地咒骂了两句,粗鲁地把手中已经拆过的信塞进了菲利克斯怀里,没说话,低着头就要回房,谁料却被吸血鬼一把拽住了袖子。
“哈里斯还给你寄过别的信吗?”
满脸倦意的赫肯闻言正要否认,刚刚张嘴,忽然想起一个月前确实收到过一封来自兄长的信。但那是一封还算普通的“家书”,提及的内容与菲利克斯全然无关,他看完就扔抽屉了,要不是现在菲利克斯忽然提起,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提防地看了菲利克斯一眼,赫肯内心闪过一丝不祥。
“跟西瑞尔有关?”
果然。
赫肯厌烦地翻了个白眼,抬手挥开了菲利克斯。
可真够恶心的。
见他不肯答话,菲利克斯也没有逼问。展信匆匆看了几眼,把信纸还给赫肯之后他便拉紧斗篷离开了庄园。
两天后,赫肯又收到了一封兄长的来信。那时他正恹恹躺在床上,多丽丝将信递过,他挥手赶她出去,直到听见门关上的声音,这才用拆信刀划开封蜡。草草读了几行,他忽然惊得坐了起来,像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眨了好几次眼,又从头把信看了几遍,不敢置信兄长居然改变了主意。
他把多丽丝叫了进来,让她把这封信交给西瑞尔。
向来刚愎的兄长绝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这可是第一次。
还是为了西瑞尔。
赫肯忍不住好奇这几天里在兄长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20章
在赫肯收到来信的三天后菲利克斯才回来。
赫肯又去了妓院,房间里空空如也。这么多年,每次菲利克斯回来时仆人们都知道要躲得远远的,他们可不想被怪物一口咬穿脖子。
菲利克斯喘息着从赫肯的房间里退出,迫切的饥饿感与伤处传来的疼痛让他少见地发了脾气,抬起染血的手打翻了门口的一只花瓶。倘若只是普通的武器倒也还好,对方举起匕首捅过来时他就认清了那是一把纯银的兵器。刀刃刺穿布料捅入腹中,比血液流逝得更快的是力气与意志,尖锐犬齿不受控制地生长,刺破嘴唇。他咬断了对方的脖子吸干了血,匕首还插在侧腹,他不敢动它,就这么一路步履踉跄地赶了回来。
必须找人拔出匕首。
也只有赫肯的血才有用。
焦灼的痛楚令菲利克斯不住喘息,少见地汗流不止。他烦躁地又踢倒了搁置花瓶的桌子,颤抖地拉紧斗篷,正要出门寻找赫肯,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待转身,已经被一只手拉住。
西瑞尔本来待在书房里。
这两天心情很好,因为父亲突然改变主意同意他继续学业。虽然不知父亲出于何种考虑,但事实本身就足够叫人高兴。不过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不该那么着急把诗集送给菲利克斯,那本书太旧了,倘若知道自己还能继续念书,他一定会去买一本新的送给菲利克斯,而不是断念似的把最爱的书送给喜欢的人。
菲利克斯又出门了,这两天没人陪着他看书,他也不好意思把已经赠人的诗集偷回来,只好从叔叔的书房里找出几本旧的诗集抄抄诗。
花瓶碎裂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起初他以为是多丽丝,本不想管的,可又听见另一声巨响,似乎是桌子倒地的声音。
这可不太想多丽丝。
他放下手中的笔小跑着循声而去,快到门口时看到了一袭黑色的人影正要出门。他甚至来不及多想了,加速冲过去一把拉住了对方。
转头回来的菲利克斯脸白得可怕,几缕金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嘴唇上密布着细小的伤口,而他长长的犬齿似乎无法收回。
察觉有异的少年立刻上前扶住菲利克斯,贴近他时发觉有什么硬物压在了自己的肋骨上。菲利克斯一时喘得更厉害了,从鼻腔里呼出夹杂着尖锐的哨音,喉结上下滚动着,破碎的低吟自无法合拢的双唇之间逸出。
西瑞尔陡然紧张起来,身体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他吞咽着掀开菲利克斯的斗篷,看到一柄银色的匕首赫然还插在菲利克斯的侧腹中,周遭的衣服早已被血浸透,凝成深浅不一的猩红色斑块。
从未见过如此血淋淋的画面,西瑞尔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手忙脚乱地就想帮菲利克斯把匕首□□。谁料菲利克斯却用力推开他,竭力维持着镇定冷淡,拉紧斗篷就想出去。
少年不死心地追了上去,一把将即将迈入阳光中的吸血鬼拉了回来。他踮脚抱住菲利克斯的脖子,努力让自己的脖子凑向他的唇齿。虽然不懂为什么菲利克斯的犬齿不能收回只能暴露在外,但他猜一定和侧腹的伤有关。吸血鬼有着人类无法比拟的复原能力,可缺少血的话,它们可能比人类更加脆弱。
它们不会老去,但是会死。
想到这里,西瑞尔猛地一个激灵,愈发用力地将菲利克斯按向自己。他死死揪着对方的头发粗暴地将他拽向自己,嘴里却近乎无助地呢喃着乞求的词句。他说“求你”,说“我的血给你”,手贴在吸血鬼宛若冰雪却覆盖着一层汗水的脖子上,气息急促,身体止不住战栗。
他感受到了菲利克斯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颈侧,冰冷,沉重,急切。吸血鬼用一只冰凉的手捧住了他的脸,这让他紧张,心跳快得好似他随时会晕过去似的,可他知道这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因为菲利克斯的亲近。
他想不透自己这近乎献祭的急迫心情究竟是为何。
他也记得多年前自己被菲利克斯咬伤时的疼痛与恐惧。
可现在他知道自己正期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坚硬的牙齿与干燥却依然柔软的嘴唇贴在了他的脖子上,这让他下意识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菲利克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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