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香》第3章


内室,众息皆止。叶山趁热打铁,又道:“若姑娘救了我家少爷,我家少爷定会铭记在心,一辈子记得姑娘的恩情!”
里面仍是没有半点动静,叶山追言道:“到时姑娘若表明心意,我家少爷未必不肯!”
室内静悄无声。许久,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丁柔掀开帘子走出来,面无表情:“我去可以。但是你不许将方才的话告知第三人,尤其是……你家少爷!”
叶山一愣,然而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但凭姑娘吩咐!”
第3章 第 03 章 看诊(修)
晏秋受伤,她知道;他中了蛊毒,她也知道;至于城中大夫全数出门,更是她的手笔。
如今来到晏府,站在他书房门前,亦在预计之中。
书房门前,丁柔垂眸静立,面色如常,淡然无波。
“少爷,我寻到一个大夫!”相较丁柔的淡然,叶山则显得激动许多,一手将房门拍得砰砰作响,只差没高声喊出来。
房内一阵砰砰磅磅,待嘈杂声落定,才响起晏秋略带疲累的传唤:“进来。”
五年前他初归家中,事务多杂,便在书房支起床铺以便歇身。至后来形成习惯,便再未睡过卧室,俨然将书房视为休憩之所。
晏秋此时披着外衣坐在床前,发丝微有凌乱,看见跟在叶山身后的丁柔,不禁笑出来:他道他这么快找到大夫,原来竟请来个柔弱姑娘!
不知这姑娘看到他背上的伤,会不会尖叫一声,吓晕过去?
“叶山,这位是?”
“少爷,这便是我请来的大夫,丁姑娘。”叶山解释道,“丁姑娘年纪虽轻,然而医术上佳,比起城中老大夫丝毫不差!”
“如此,便有劳丁姑娘了。”晏秋朝她略一点头,脱下外衫,背过身去。
一息,两息,三息……咦,为何还没有惊叫声?晏秋心中诧异,忍不住转过头去,却恰好对上一双清冷的黑瞳:“晏少爷,有何吩咐?”
晏秋一怔,莫名被那双黑瞳吸引了去:“你为何不怕?”
“为何要怕?”丁柔反问道,她自小随父亲四处行医,所见过的可怕伤口多了去,倘若轻易便被吓到,还有何颜面行医四方?
面对她的镇定,叶山先前的反应便显得不是那么大方。晏秋斜睨过去,果然见他涨红了脸,脑袋低低垂着,恨不能埋进肚子里。
“只是寻常蛊毒,并无大碍。”丁柔下结论道,“晏少爷是要现在驱蛊,还是再等一等?”
“尽快为好。”晏秋答道,“丁大夫可是药物不全?”
丁柔摇摇头:“并非。只是此蛊难缠,驱除时患者会遭受莫大痛楚。晏少爷事先做好准备为好。”
晏秋朗然一笑,不愿在美人面前丢了男子气概,下巴一昂:“无碍!”
丁柔点点头,自药箱中拿出一只小瓷瓶。往手心倒了一粒晶莹雪白的药丸,对叶山道:“拿些烈酒过来,越烈越好。顺便端只盆子,脸盆大即可。”
片刻后,叶山抱着酒坛回来,将酒倒入脸盆,由衷敬佩道:“丁姑娘镇定自如的风范,实在令人敬佩!”
“见多了,便不怕了。”丁柔随手从桌上取了只茶盅,灌满酒水,将指尖的药丸溶入进去。
晏秋看得好奇,问道:“不知丁姑娘见过的最可怕的伤口,是何样情形?”
丁柔指尖一顿,低低说道:“你可曾见过活人开膛破肚,鲜血横流吗?非是大夫下诊而致,而是被野兽的爪子撕破,血涌肠流,五脏全都露在外面。”
“啊?!”叶山从未见过这般场景,惊奇道:“伤重至此,那人肯定没救了!”
丁柔笑着摇摇头,状似不经意地瞄了眼晏秋腰间,不再说话。
她并非有意吹嘘,而是真的见过。
雪白的地面,刺目的猩红,衣衫褴褛的少年偎在大石旁,鲜血在身下流了一地。肚皮早已被野兽撕破,絮软的肠子涌在外面,红红白白,像一面踏进地府的旗帜。
“晏少爷,腰往后弓,不要向前伏着。”丁柔摇晃着手中的茶盅,待药丸彻底溶入烈酒,又对叶山道:“叶管家,你将盆面平至伤处正下方,对,这样就好。”
她则一手取了灯盏,在茶盅底座来回晃动。不多时,香郁的酒香溢出。她丢开灯盏,将盅面对准晏秋伤处,来来回回移动着。
少顷,晏秋背上的伤口蠕动得更加厉害,活像被蚂蚁包围啃噬的大肉虫!豆大的汗珠从他额际、颊侧滴落,喉结上上下下滑动个不停,显然已是痛楚难耐。叶山看得不忍,不禁问道:“丁姑娘,何时方好?”
“就快了。”丁柔不缓不慢地移动着茶盅,“耐心一等,马上就好。”
约莫过了一刻钟,酒香渐渐淡了下去。丁柔反手将药酒倒入下方的酒盆中,退开两步坐在桌边:“稍待片刻。”
与此同时,晏秋几乎被忽痒忽痛的感觉折磨蒙了!初时,那伤口痒得厉害,且麻痒之中带着点点刺痛,好似无数长满绒刺的毛虫在他皮下翻滚钻动。渐渐的,麻痒感逐渐消失,转而被疼痛感代替。这疼痛感愈来愈重,火烧火燎,像有千万只蜜蜂在蛰!
他总算体会到丁柔所说“患者将会遭受到莫大的痛楚”,铺天盖地的痛楚将他刺激得头脑发蒙,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朦朦胧胧中,丁柔初融雪水般寒洌的声音响起:“注意,蛊虫要出来了!”
晏秋原以为方才所受的痛楚已是极致,不料随着丁柔话音落下,一波更深层次的痛楚袭来!他只觉浑身一震,整个人陷入一种奇特的境地,似乎非常非常痛,痛得生不如死,又似乎一点也不痛,什么也感觉不到。就像灵魂脱离了躯体,一方在痛,一方不知。
“向天齐,此生有我没你,有你没我!”抿着咸涩的汗珠,晏秋暗中立誓。
面对此情此景,饶是叶山知晓丁柔倾慕于晏秋,仍是忍不住怀疑:她对少爷做了什么?!为何少爷痛成这样?!
“端好你手中的盆子!”丁柔见他神情涣散,目无焦点,喝斥道。
叶山这才发觉手中的酒盆已不知不觉中偏离,吓出一头冷汗,再也不敢分心。他聚精会神地盯着晏秋后背,只见那道黄白、红黑掺杂的脓带忽然一阵剧烈涌动,冒出许多蜿蜒勾卷的细白线头,疯狂扭动着往外挣出!
“丁姑娘,这是什么东西?”白色蛊虫纷纷从腐肉中钻出,成群结队地跳入酒盆。它们身体约有拇指甲盖长,粗细略同发丝,通体皓白如雪,一入酒水便换了颜色。原先的雪白变作血一般的赤红,扭动片刻,又缓缓褪色,直褪成落叶一般。
“这些线虫名叫‘香食蛊’,喜食新鲜血肉,藏在人肌肤间久了,便会散发出奇香。故而被称作‘香食蛊’。”
香食蛊生长缓慢,然而繁殖迅速,如若被植入肌肤之下……啧!丁柔抚抚鬓发,忽然有些后悔——依照晏秋的伤势,没有三五天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而似他这等卑劣小人,早该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她做什么好心肠,急火忙慌赶来为他诊治?让他多吃几天苦头岂不妙极?
她越想越后悔,只觉区区几只“香食蛊”太过便宜了他——或许,她应当在他身上种几只像样些的蛊虫?
叶山看不到她隐在表面下的思绪,只盯着纷纷掉落盆中的白色线虫,满脸喜色——如若他没猜错,待这些线虫消失干净,少爷的伤就会痊愈了!
约莫过了两刻钟,晏秋背上的伤渐渐凹下,不再有线虫钻出。叶山激动得双手直抖:“少爷,好了,你的伤好了!”
“嗯。”晏秋已从离魂状态中归来,只听喀吧几声筋骨归位的声音,已经披衣站好:“让我瞧瞧,是什么东西在搞怪!”
“少,少爷?”叶山刚要遮住酒盆,忽然肩膀被按住,一动也动不得:“少爷,并没有什么,还是不看的好!”
晏秋不做声,只盯着他手中的酒盆,眸色愈来愈深。
盆中的烈酒早已不复清明,而是染了深深褐色。那是一种极深沉、极浓重的色彩,像是干涸的鲜血,散发着浓浓的异香。
在褐色水面上,漂着一层白色碎末,像蚂蚁卵一般大小。轻飘飘的,似乎风一吹便可散开。
“今日之事,多谢丁姑娘!姑娘的大恩,在下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
丁柔正收拾着药箱,闻言转过身来,看着朝她礼拜的晏秋,感到好笑:等你知道我对你做下的所有事情,你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我!
然而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极其淡然:“好好休养罢,三五日便可结痂。”
“丁姑娘且慢!”晏秋见她背了药箱便走,连忙唤住她:“诊金还没有付,丁姑娘稍待!”
“区区一粒药丸,算不得什么。”她举步便走,任凭身后晏秋如何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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