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十五年》第47章


来,也很少向别人透露自己的事,有时候被问到,也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三言两语地就把话题不动声色的代开。
于是常露韵知道,于秀秀每个月的生活费是人民币八十元,两年没有买过新衣服,从不吃零食,在食堂吃四分之一份菜——她们四个女孩子凑钱买一份菜,分着吃,不够的自己带咸菜。最喜欢的事是上学,最讨厌的事是放假回家——因为回家要很早起来帮忙干活。
这个学校因为每年招收别的地方来的学生,所以住宿分好几个档,常露韵爸妈帮她找了条件最好的四人间公寓,全校只有几十个床位,一栋小楼。
于秀秀则住在大部分学生住的学生宿舍——十六个人一间,采光不好,空气流通也不好,盛夏的时候那真是一进去就让人泪流满面,实在是太闷热了。
尽管如此,常露韵还是在进入这个学校一个星期以后,身上长了好多痱子,一天到晚全身上下的汗没有干的时候,不用减肥,一个礼拜瘦了三公斤。
教室里很黑,因为光线不好,白天也要开灯,空气流通不比十五个人一间的宿舍好多少,一个班里坐着六七十个学生,连吊扇都没有,老师上课自备毛巾手绢,一边讲一边擦汗,讲完了以后跟水里捞出来的似的。
最让人无法忍受的,还是这学校里的厕所,厕所是那种旱厕,教学楼里的厕所是建给领导看,作秀用的,平时不开,一下课只能挤到那臭气熏天的地方去,地上有各种不明生物爬来爬去,保护隐私的隔间什么的更是浮云,蹲的时间长一点,整个人就会变得臭烘烘的……常露韵苦中作乐地想,这种厕所,终于不用再闹出一中那样的厕所八卦事件了。
在听说常露韵描述过一中的教室长成什么样,还有空调有电脑有多媒体的时候,于秀秀一开始不相信,后来看了她存在手机里的照片,才开始大呼“纨绔子弟”——忘了说,常露韵是班里唯二上学携带手机的人,另一个烧包也是个小姑娘,跟她一样从城市里的学校来的,算来还是梁雪的校友。
一个礼拜以后常露韵回家,她现在上学的地方既没有公交车也没有地铁,完全就是个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要让她爸来接。
她一路沉默到家,一进家门,把行李往旁边一推,还没等她妈来问话,就往地上一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水漫金山。
常露韵妈妈一出来,就看见这么脏兮兮的一坨——县中洗澡的地方和时间都有限,她刚去,完全没能适应新时间表,一天到晚跟打仗的似的,愣是一个礼拜没挤出时间去洗澡——四仰八叉地坐在门口,面对衣帽架,哭得又伤心又蹉跎。
第四十一章 适应
大学生活,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这问题问梁肃,答案很简单——只是个跳板,选择有用的学,没用的过得去就可以,主要任务是拿文凭、增长见识以及扩充人脉。
梁老板很现实,他没办法不现实,让他浪荡的、不现实的年纪已经过去了,他背负的是很多家庭,心里装了很多人,他一无所有,只能用年轻来换资本。
他认得清现实,知道自己的无能为力,但这并不是自卑,只是明白一个道理而已:自己投胎没投好,生来注定是广大人民群众中极其路人的一员,想要出类拔萃,就必须付出得比别人多,不然,你凭什么呢?
同样的问题问柳蓉,柳蓉的答案是无事忙——她突然到了那么一个遥远、陌生的地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感兴趣,忙着熟悉校园,忙着熟悉校园周遭的环境,忙着和本地同学学他们的方言,忙着阅读各种各样的论坛宣传名单,忙着习惯大学自由的生活。
是的,自由。
她长到十八岁,发现自己的梦想竟然和六年前的梁雪一样,想要冲破一个界限,想要得到自由,不需要太多的权柄,但是至少能够支配自己的人生。
她现在有了随便穿衣打扮的自由,有了支配自己时间的自由,有了梦想的自由。
第一天开班会的时候,班主任特别强调了一下要大家注意学习,不要挂科,虽然学校寝室里可以无限量的免费上网,但是也请大家知道自己的专业不是上网。
柳蓉知道自己的自我约束能力不怎么样,于是弄了个小本子,把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写在上面,她觉得自己有很多事情要做,密密麻麻的一大堆,看起来比高中应付那么三五门课要忙得多,可即使是这样,每天仍然有大量的时间,放任思绪跑到没有边际的地方,思考很多的事。
她有时候觉得,装逼装到一定境界,连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是哲学家了。
C大有一个巨大的图书馆,包罗万象什么都有,没课的时候,柳蓉就喜欢钻到里面去,她曾经认为自己很宅,适合在一个离家很近的地方,过半走读的日子,无论是读大学还是工作。
可来到C大,她的心好像一下子野了起来,一身的懒散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想要冲出去看看外面世界的好奇与渴望掩盖。
她想要变成一个自由的、见过很多的人、很多的事,读过很多的书,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宠辱不惊的人——于是这变成了柳蓉在大学里的第一个理想。
并且因为这个理想,柳蓉在开学两个月以后,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一窝蜂地往院校学生会里钻,而是过了两回面试,进了一个C大的非注册社团,法文缩写是AIESEC,翻译过来奇长无比,全称是“国际经济学商学学生联合会”,并成了里面唯一一个物理系的学生。
于是开始了她更加无事忙的生活。
如果问梁雪大学生活是什么,梁雪恐怕会沉默很久,她不知道别人的大学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只是觉得自己感受起来,并不像高中老师描述的那么快乐自由,她觉得很疲惫。
梁雪在一个综合性的大学读德语,属于小语种专业,几年前,这个专业还有些小冷,可是因为人才需求量变大,毕业出来越来越有前途,相对的也就越来越热门,对高考的分数要求也越来越高,梁雪身上再一次上演了梁家人关键时刻超常发挥的小奇迹,高考成绩比她之前模拟考试的成绩高出近三十分。
学校同意了她申请助学贷款,她本来以为这一次自己终于可以像无数次梦想的那样,过辛苦但是快乐的日子。
但那是……本来以为。
她辛苦,但是并不快乐。
梁雪打两份工,还做着一份家教,给一个小学的三年级的小男孩补课,教他数学和英语。
这份家教还是熟人给介绍的,一小时六十块钱,这在当时给小学生补课的补课费里,已经是绝无仅有的高价了,一进门,梁雪才知道这份高价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小男孩小名叫洛洛,那真是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小正太,有礼貌,家长也随和,就有一点,那位小朋友疑似有点多动症。
梁雪讲着讲着,就发现洛洛这位小同志开始拿笔戳橡皮,戳得还挺有艺术感,线条凌乱得非常毕加索,梁雪为了让他认真听课,轻轻地敲敲桌子:“洛洛,你看着姐姐,听我再说一便,我说完要考你的。”
洛洛就抬头看着她,没有半分钟,梁雪发现他开始非常欢乐地坐在那里,自己玩起了斗鸡眼,左歪歪头,右歪歪头,斗腻歪了,又开始玩翻白眼,还把舌头也伸出来……
梁雪郁卒,几次三番试图唤起这倒霉孩子的注意力,未果。
最后她终于郁闷了,跟他说:“洛洛,你知道你妈妈为了找我来给你讲课,要花多少钱吗?”
洛洛眨巴着水汪汪的无知的大眼睛看着她。梁雪再接再厉:“姐姐讲一节课,你就要少吃两顿麦当劳,你算算,我每天给你讲两个小时,一个礼拜上一次课,一个月四个礼拜,你要少吃多少顿麦当劳?”
梁雪天真的以为,用这种实际的例子,能激起这已经三年级的小家伙对加减乘除的兴趣,可洛洛鼓捣了两分钟以后,才慢吞吞地抬头告诉她答案:“姐姐,我要少吃十八顿。”
看着梁雪无言以对的模样,洛洛又财大气粗地说:“没事,你放心吧,我妈说了,她有的是钱!”
洛洛妈是个很好的女人,心里明白自己这儿子是个什么妖魔鬼怪的东西,给钱从来都痛快,要求也很低“只要让他及格就行,教会一点是一点,气走四五个老师了,你可千万要坚持到底啊姑娘!”
但是梁雪觉得,既然拿了别人那么多的钱,就要对得起别人,她有一段时间天天回去借梁肃那台二手的破电脑,上网搜索儿童心理学的东西,变着法子的备课,想方设法要在洛洛那随时随地自我格式化的大脑里多存储一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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