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十五年》第48章


儿童心理学的东西,变着法子的备课,想方设法要在洛洛那随时随地自我格式化的大脑里多存储一点东西。
梁雪寝室里其他三个女孩家境都很好,其中有一个更是称得上有钱人,第一天上学的时候就抱怨了一大通寝室的衣橱太小,完全放不下她的衣服,这位祖宗平均每一个礼拜要逛街两次,每次败家都败得腥风血雨的。
女孩子们之间,买回了东西,总是要回来显摆显摆,展览一圈,叫大家夸一圈,试穿一圈,才算罢休。今天你买一条裙子,明天我买一件上衣,后天她买一个帽子。
国庆七天假日,寝室里除了梁雪之外的三个女孩,一个订机票回家了,另外两个拎着行李箱出去旅游了,只有她一个疲于奔命地赚钱。
七天以后开学回到寝室,几个姑娘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见闻和大包小包地拿来各地的特产,梁雪装作有事,躲了出去,她觉得这不合适,她们肯定会拿东西给她,可她没有能够交换的。
晚上回去的时候,其他三个人都已经睡下了,可是梁雪还是在自己的桌子上发现了她们留出来给自己的那份,忽然就受不了了,蹲在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这是她们的青春——恣意、快乐、为自己的前途和梦想努力,她们去电影院,吃零食,呼朋引伴,在最美好的年纪展现最美丽的模样。
可是梁雪觉得,自己的青春还没开始,就已经死了。她的世界里只有永远赚不够的钱,永远打不完的工,永远烦心的和老板的交涉。
当她和自己的哥哥比的时候,觉得自己不够强大。可是当她和这些光鲜的同学比起来,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个年纪,是不应该承受这么多东西的。
无论怎么样,生活还是飞快地过去的,并在不断的适应里,变成全新的模样。
柳蓉开始适应了每天半夜十一点钟才从他们的办公室回寝室,参加国际社团,和各种各样的外国人打交道,逐渐听得懂印度人说的英语,土耳其人说的英语,波兰人说的英语,参加各种party,从原来说话都比别人慢半拍的小女生,变成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和鬼佬们扯起淡来也能天南海北无边无际的话痨。
常露韵在痛哭了一场以后,也在尽可能地融入当地学生们之间,穿朴素的衣服,把头发剪短,不再惦记学校里的小炒,和大家一起挤食堂吃大锅饭,能面不改色地把苍蝇尸体从菜里挑出来继续吃,习惯了对臭气熏天的厕所视而不见,习惯了早晨四点半起床,五点钟到教室早读,把手机丢在家里,过着原生态、又平静的生活。
梁雪习惯了更加辛苦努力的学习和打工,找各种兼职,省吃俭用,然后用从自己牙缝里省出来的钱在周末回家前拎一大包零食,给不能回家的外地姑娘们分——她固执地认为,友谊是需要回报的。
寒冷逐渐来临,等学校开始订寒假回家的火车票的时候,柳蓉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没有和以前的朋友们联系了,梁肃的手机号存进去半年,居然还一次也没打过。
第四十二章 离别
柳蓉打电话挨个问候,找到梁老板的时候,他正走在寒风凛冽的大街上。
半年里梁肃整整瘦了将近十公斤,现在整个人就像是一根移动竹竿,风雨飘摇地走在凄风苦雨的大街上,缩脖端肩地接电话。他们的小公司在经过了无数的波折、把腿都跑细了之后,终于成立了,为了筹资,梁肃把奶茶店盘了出去,那个给无数少年少女带来快乐的精灵森林奶茶店关了门。
他们主要做的是物流,公司成员是梁肃和他的两个同学,以及多年来接受梁肃资助、叫他往东他不往西的张秦,张秦高中毕业以后觉得自己不是读大学的料子,就跟着梁肃开始干实业。
四个人即是公司高管,又是前台,又是市场营销人员,又是派送人员,个个身兼多职,租了一个二十平米的小屋子做办公室,艰难地开始了他们在这个人满为患的世界上的长途跋涉。
联系商家,跑业务,印宣传单——做这一行需要信誉,开头更是艰难得要命,柳蓉打来电话的时候,梁肃刚跑业务回来,再一次被人拒之门外,脸上僵硬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褪下去,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眼睛里都是血丝,已经有六十多个小时没合过眼了。
可他一听出陌生的号码那头是谁的时候,身上的萎靡立刻一扫而空了——柳蓉将近半年从没联系过他,他以为给她的那个号码,已经不知道被她扔到什么地方去了。
C大是那么好的一个大学,梁肃想,她现在的生活一定特别丰富,哪还有时间理会自己呢?
连他自己都觉得现在的模样不像个人,顶着一头开始冒油的头发,瑟缩地走在大街上,迷茫和无助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埋起来。
他偶尔会旁敲侧击地问梁雪,可自己那妹妹神经实在粗得不像个女孩子,神色迷茫地看他两眼,也就一句“她最近挺忙的”一笔带过。
每次梁肃看见她急匆匆的背影,心里都会非常怨念地冒出一句“你多说一句能死啊”。
结束了这个短暂的电话,梁肃蹲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握着手机,点了根烟,不知道是不是尼古丁刺激了他的神经,一根烟下去,他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伤口化脓,传说那是白细胞正在吞噬细菌,代表身体正在自我愈合,现在苦,代表他有前途,代表他还活着。
看看现在活得人模狗样的那些人,哪个没当过孙子?
梁肃把烟屁股丢进垃圾箱,疯子一样地自己大笑了三声,然后点头向表情异样的围观群众致意,扬长而去。
大雪淹没了整个城市,这一年异常寒冷的冬天,悄然而至。
洛洛期末考试奇迹地从万年倒数第一上升到倒数第五,洛洛妈高兴地要请梁雪吃饭,还塞给她一封红包。
柳蓉坐上了回家的火车,常露韵迎来了第一轮复习以后的模拟考。
高四了,常露韵对成绩更木然了,每天的任务就是查漏补缺,县中老师讲课水平实在不怎么样,他们班语文老师更是个自己就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主,强烈反对往作文里穿插古诗词,因为“没有现代气息,显得陈腐”,喜欢的作文都是一种形式,就是讲完霍金讲海伦凯勒,写了其他人就是论据不足,没有说服力。
哦,对了,唯一一个获得语文老师他老人家恩准可以写进作文里的古人,是司马迁——非要把一篇作文变成苦大仇深的残疾人大聚会。
县中别的都没效率——比如供暖问题,冻得老师们都受不了,找了好几次,也没能得到解决——只有判卷子有效率,三天以后就出了成绩和排名。学校的复读班和应届生班一起排名,应届生班除了第一名还算能拿得出手之外,第二名就在常露韵看来,已经上不了重点线了。
怪不得被人吐槽说是四年制。
别的学校都放假了,常露韵还要在学校再坚持几天,传说他们一直要补课补到腊月二十五。柳蓉本来想来看看她,一听常露韵描述路线,立刻晕了,决定还是乖乖地等她自己回来。
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学校里的教师家属楼里开始传来鞭炮声,搅合得一个班里的学生都无心晚自习,好多男生扒在窗户上看,冷风顺着窗户缝挤进来,西北风在外面呜咽,教室里冷得像冰窖,在外面的热闹的映衬下,好像更凄凉了。
常露韵往外看了一眼,把手缩进袖子里,用两根指头夹着笔,在选择题上画勾。她手背上长了冻疮,这辈子她本来都不知道冻疮是什么东西,这回终于明白了,青青紫紫的一大片,有地方已经破了,稍微一暖和,就又疼又痒。
于秀秀坐在一边,像是已经发了好久的呆,从上晚自习开始,一个小时没翻过一页去。
一个小烟花爆开了,绚丽的颜色在半空中升起,又迅速冷却消逝掉,于秀秀被惊动,眼神迷茫地往外看了一眼,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把书往前一推,趴在桌子上,肩膀抽动起来。
常露韵往她桌上放了一包面巾纸,也没在意,谁都有压力大得承受不下去,想哭一场的时候,不一定需要别人过多的关注。她自己也有点心不在焉,刚刚从传达室收来一封写给她的信,还没有拆开,写信的人既不是柳蓉也不是梁雪,更不是胡蝶,而是……黄磊。
信封背面写了一段话,说“你不想拆开就不要拆,可以等高考完了以后再看”,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常露韵就真的犹豫了,她好像隐隐地感觉到了信里写了什么,所以下意识地逃避。
十分钟过去了,晚自习课间休息,教室里依然沉默,除了出去上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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