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帝都的回忆》第25章


看见这种眼神,我便有所领悟。 
我要想保住我自己,就先得要帮助储帝巩固他的地位。 
父亲兄弟十一人,如今在世的只有五位。 
最小的叔叔兰王禺强,只比我大两岁,他是叔伯中唯一对我没有敌意的一位。兰王生性疏懒,整日侍弄花鸟,对其余的事都表现得漠不关心。然而我知他心中必有个眼在注视着朝局。看见他,我总觉得像是看见了储帝之外的另一个旁观者。 
三伯金王建嬴截然相反,他从不掩饰自己对储帝的嫉恨。每当他望向储帝,眼眸深处都仿佛暗藏一柄伤人的利剑。 
二伯朱王颐缅和八叔栗王济简则小心翼翼地掩藏着对储位的觊觎,在暗处冷眼观望。 
四伯青王成启,与储帝的父亲?靖同为天后所生。他显然以此自恃,认为自己与储帝的关系,要比旁人都来得亲密。我常看见青王在储帝面前指手画脚,高谈阔论。 
储帝总是静静聆听,从不打断。可我看出他的眉宇间,分明有一丝无奈。 
有一次,我在储帝的书房外,听见里面传出青王刺耳的声音:“你怎么能信任‘那个女人’生的儿子?” 
门帘隔绝了我的视线,但我仿佛能看见他一脸的鄙夷。 
我无声地冷笑。 
听说已故的天后是世间少有的睿智女子,也许我该庆幸,她的智慧没有半分传给她的这个儿子。 
我不动声色地走进去,青王神情倨傲,而储帝对我歉意地微笑。 
那以后,储帝十分留意地使我避开我的叔伯们。我也小心遵从,因为我还不想和他们发生正面的冲突,尽管我确信那一天迟早会到来。 
但储帝却无法阻止他两个叔叔之间的争执。 
青王和金王的不和,由来已久。储帝监朝之后,更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我已不止一次听说他们俩在储帝面前互相指责。其实大部分时候只是意气之争,为的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而储帝除了些许无奈,似乎也别无他法。 
十月中,朝中爆出一桩官员受贿的大案。储帝对这种事一向深恶痛绝,严命彻查,吏部正卿受到牵连而被免职。按资历,由辅卿补上。两位亲王便为空出的一个辅卿位置,又争得难解难分。 
他们各自举荐人选,轮番向储帝进言。 
储帝始终不置可否。 
我知道其实他们选中的人都有足够的资历和才能,只是两人的态度令储帝无法决断。 
月末的一天,我刚走近西配殿,储帝身边的内侍刘祥从里面闪身出来。他拦在我面前,说:“王爷,请留步。” 
我不免有些诧异:“是储帝有事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小声地说:“金王和青王在里面。” 
我往幽暗的殿内望了一眼,顿有所悟,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等了没多久,便看见金王怒气冲冲地大步走出来。片刻之后,青王也脸色铁青地拂袖而去。 
我这才进殿。 
也许是空旷的缘故,任何时候走进这殿中,都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我走近储帝的案边。他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凝神在想什么。我将手里的文书放在他的案头,便准备躬身退下。 
储帝忽然叫住了我,问:“关于吏部辅卿的事,你怎么看?” 
我的心蓦地跳了几跳,这是储帝第一次询问我朝政上的事情。我定了定神,谨慎地斟酌着字句:“此事当由储帝自专,臣弟不敢妄言。但请储帝早下决断,以免两位伯父伤了和气。” 
储帝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会,然后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从他的语气里,我听不出他对我的回答是满意还是失望,但我想我的话已经达到了我期望的效果。因为我知道在有资格候补的人里,只有一个人跟两边都没有任何瓜葛,那就是资历最浅的匡郢。 
走出西配殿,我在殿台上站着等了一会。 
已是黄昏时分,暗红的夕阳悬在殿檐后面,硕大的一轮,看起来那样近,仿佛伸手可捞。 
回想数月来的每一步安排,有种恍若虚幻的飘忽感觉。我想储帝也许有所觉察,有人在金王和青王之间煽风点火,将他们进言的事透露给另一方,但他不会想到是我放出的风声。就好像他不会想到,也是我暗中收集了证据,又故意泄露给某些人,才揭出了此次的大案。 
他更不会知道,这一年来,胡山已经替我结交了多少人。虽然都是地位很低的小吏,可我知道,一旦时机成熟,他们便会成为我最稳固的支持。 
刘祥从殿中走出来,与我擦身而过。 
他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我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然后抬起头,望向东方昏暗的天空。 
我推测,近日该有喜讯传来。 
对帝都的朝局,首辅魏融一定比我看得更清楚。他对天帝忠心不贰,所以他对天帝选中的储君也忠心不贰。没有什么比东府战场上的胜利,更能提高储帝的威望。何况,虽然是策略上的退让,但近一年的败退,也必定使得中土军士气低落。 
一阵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想起去年的此时,我在深秋的寒风中企盼好运的来临,我希望今年的冬天也是如此。 
8
十一月廿二,我期待的好消息终于传到了帝都。 
同一天送来的,还有一份弹劾的奏章,指责胜利的将领,坑杀了上万俘虏。 
我考虑良久,收起了这份奏章。 
我知道这瞒不了多久,但我需要的只是两天而已。 
两天之后,嘉奖前方将士的诏书,用六百里加急送了出去。 
这天散朝之后,我将储帝请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我从怀中抽出那份奏章,双手奉上,然后跪倒在地,叩首谢罪。 
储帝很久都没有出声。 
我知道他在看那份奏章,我听见他的呼吸渐渐急促了些。 
“子晟,你怎敢如此?” 
他的声音里有淡淡的愤怒,更多的是惊骇。 
我顿首道:“当时朝会在即,臣弟一时情急,出此下策。臣弟自知胆大妄为,身犯重罪,并无自恕之词,惟请储帝责罚。” 
储帝似乎有些不耐烦,他很快地说:“你先不必给自己定罪。我问你,你为何要扣下这份奏章?” 
我说:“因为臣弟深知,储帝断不会容忍这奏章上所说之事,必会有所惩戒。可臣弟以为,当此喜庆之时,实在不宜如此,所以臣弟自作主张。” 
“喜庆?你所说的喜庆是说那场胜仗?” 
储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漠,完全不像在发怒,然而我分明从他的话里感觉到一股寒意。我的心里也渐渐变得越来越冷。 
“臣弟恳请储帝体谅前方将士。他们憋闷了一年,急待发泄,否则必会有损士气。” 
“发泄?用一万多条人命发泄?”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是,此举确实过头。可眼下大局是平定东府之乱,所以臣弟以为,万不能在这个时候伤了前方将士的士气。” 
储帝叹了口气,说:“子晟,你要知道,东府百姓,也是我朝子民。” 
“是。”我轻轻地回答,“但战事多延一日,天下苍生便多受苦一分。” 
储帝不说话了。 
良久,在我以为他已经被我劝服的时候,他却忽然说了句:“你不必再说了。”便要转身离去。 
想不到他竟如此执拗。 
我连忙高声叫住他:“储帝留步,请再听臣弟说一句话!” 
他似乎迟疑了一下,但终于还是转回身来。 
我叩首道:“臣弟斗胆,恳请储帝,将此奏折留中。” 
储帝沉默片刻,断然道:“不行!” 
未等我再说,他又说:“此例一开,将来再有这样的事情,如何处置?” 
“储帝可以私下里严斥,但不可公开削他们的体面。这是开战以来初次大捷,两日来帝都上下何等欢喜振作,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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