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一眯三角眼,断然喝道:“你给我坐下!还没有人敢这样同我讲话!”
罗泽南一挺脖子道:“我就不坐下!你曾涤生一有不顺,就拿我煞气!您不该这样对我!”
曾国藩缓了一口气,徐徐说道:“谁让你罗山是我的好友呢?”顿了顿,忽然长叹一口气,眼圈明显一红:“咳!罗山哪,我们这发审局刚刚挂匾,大团也刚刚募齐勇丁,王藩台就来捣乱。张亮基一贯和稀泥,你我再不精打细算,这团练如何办得下去呀。涤生是一个丁忧的侍郎,是墨绖从戎。你和孟容不过乡间的两个秀才。我们既然下决心要办团练,就须拼出命来办。我知道,大清的官场最讲规矩。可我们现在,饷银无一两,枪炮无来源。你说,我们拿什么讲规矩呀!发审局挂匾至今,没有拿过一个土匪;勇丁刚刚募齐,操没有会过一次长毛不曾斩得一人,倒讲起规矩来了!我这次决定来长沙办团,靠谁呀?就靠你罗山孟容筠仙你们几个呀!就你目前这个样子,如何得了啊!”
罗泽南一屁股坐下去,仍辩道:“说起这团练,我比您都心急!我也想早一日练成样子,替您堵堵一些人的嘴呀!”
曾国藩喝了口茶,润了润喉,接着道:“你的大功,我是记在心里的。罗山哪,我们团练哪,也不是一点规矩没有。按我大清体制,文官坐轿,武官骑马。以后,你们几个都骑马吧。”
罗泽南道:“涤生,您是不会骑马的,给您弄头毛驴骑吧。”说着,自已先笑将起来。
曾国藩知道罗泽南在打趣他,所以也不恼,只管说道:“我是丁忧的人,又是帮办湖南团练。既不是文官,也不算武官。所以,以后出行就乘顶花呢轿吧。罗山哪,你以后多在练勇上下下功夫,等建了大功,朝廷会给你规矩的。现在,听我的话,所有的规矩都免了吧。算我曾涤生求你了。”
罗泽南笑道:“只要您曾大人不嫌大饭厅吵,我自无得话说。对了,涤生啊,我想让澄侯带李续宜回湘乡一趟,把朱孙诒答应的那一万两的团练费取回来轿子和马,都要买呀!”
曾国藩道:“发审局已经设立,那一万两银子自然要拿回来至于轿子和马嘛,我晚饭后到巡抚衙门去走一趟,争取让张采臣哪,从提标和抚标征调几匹过来。顺便啊,我再管他要顶闲置的轿子。明早,等抚标会操的时候,你同我到操场去一趟。张采臣已经答应给团营调配几名教习。要想练出好勇,一定要有好教习呀!”
当晚,曾国藩在十几名亲兵的护卫下来到巡抚衙门,请求张亮基给征调十匹战马,供团练营哨长以上武官使用。
张亮基笑了一笑,当即应允,由巡抚衙门负责,为团练购买战马五十匹甲胄五十付运送给养的战车十辆土枪二百杆鸟枪三百杆。
曾国藩一听这话,猛地瞪大眼睛,不相信地追问一句:“您老不是又再诳我吧?您这次啊,可得给我立个字据。我以后啊,得多个心眼儿。不能您说什么,我便信什么。”
张亮基哈哈笑道:“立什么字据呀,本部院办就是了。曾大人哪,我知道您对本部院有气,本部院也有难处啊!您想啊,徐钧卿是一省藩台,他首先得保证绿营的饷粮啊。他连经制之师的饷粮都保证不了,他这藩台还想做吗?现在各省都在用兵,协饷根本就不到账啊!”
曾国藩苦笑一声道:“您说的这些呀,我都已经听够了。您老走以后啊,我连死的心都有啊!我曾涤生,不该来趟这锅混水呀。”
张亮基一笑道:“您有什么话呀,去跟皇上讲。本部院能帮的,一定帮;帮不了的,您也休怪我。”
曾国藩点了一下头,起身说道:“您的难处我都知道。团营什么时候能见到马和枪啊?您得给我个准信啊!”
张亮基一边往外送曾国藩一边道:“本部院明儿一早就打发人去办。”
两个人走出大门,张亮基驻足。
曾国藩却忽然用手指着院子东侧的一顶无轿布的轿子道:“我来过几次,它就那么放在那,挺碍眼的,给我抬过去吧。我现在是什么缘都得化呀!”
张亮基先是一怔,猛然才想起曾国藩来省城已近一月,尚没有坐过轿子,忙道:“涤生,是我疏忽了。我明日一早着人给您抬过一顶轿子过去。我可以不坐轿,您这团练大臣,可不能无轿啊!”
曾国藩再次称谢,这才步行回辕。
第二天一早,张亮基果然着人抬过一顶绿呢大轿过来。
曾国藩围着轿子看了看,让王荆七赏了来人,又吩咐萧孚泗带两名亲兵,将绿呢布撤下,换了花呢,再选四名轿夫。萧孚泗满口答应。
曾国藩与罗泽南又匆忙赶到抚标操场,来为团营挑选教习,同时也想看看绿营会操。
这日偏赶上抚标与督标联合会操。大大的操场四周遍插了大旗,在风地里呼啦啦地响。
湖南提督鲍起豹,骑着高头大马,红顶子旁插着花翎,斜佩短枪腰刀,耀武扬威地在场地往来巡视。鲍起豹的后边,跟着总兵清德副将邓绍良等二十几名高级武官。
曾国藩按着礼节,和罗泽南趋步来到鲍起豹的马前,施礼问安。
按大清官制,武官再大,见了三品以上文官都须下马问安,文官只须还礼即可。
曾国藩虽是无品级的团练大臣,但因是丁忧侍郎,见了从一品的鲍起豹,照理是无须抢先施礼问安的。
但曾国藩为了能让鲍起豹支持团营,甘愿用下级见上宪的礼节来对待鲍起豹,这不仅让所有在场的绿营武官瞪大了眼睛,连身旁的罗泽南也大吃一惊。
罗泽南用手拉了拉曾国藩的衣袖,小声道:“涤生,不要自降身价!这些武夫,没有哪个是肯通情理的!”
曾国藩却不理,施礼问安毕,便闪在一旁,等着鲍起豹下马还礼。
鲍起豹却在马上拱拱手说道:“曾大人见谅,本提正在会操,就不下马还礼了。不知曾大人此来有何公干?”
曾国藩万没想到鲍起豹这般不通情理,脸色不觉一红,只好说道:“涤生此来,想从抚标给团营挑几名教习。”
鲍起豹道:“团练又不上阵杀敌,用教习做甚?可曾知会中丞大人?”
曾国藩道:“张中丞已面许涤生,准从抚标选几名教习训练团营用。”
鲍起豹想了想,忽然就一扬手中的马鞭,几十位武官从曾国藩罗泽南的面前走过。
曾国藩愣了半晌,只好慢慢地跟在武官的马后,好像在慢不经心地踱步,其实是在仔细观察领操的低级武官们。
所谓低级武官,是指四品衙的佐领以及未入流的百长。这些武官没有马可骑,都站在队伍的前面,和营丁们拿着一样的刀枪,只是头上多了个顶戴。
曾国藩见这日提抚两标的营兵,演习的是火器。有火枪火炮,还有专为炸城墙用的劈雷子。
曾国藩看了许久,见两标的营丁们操练的并不认真。拿试射开花炮来说,有目标的一方把红旗举起多时,试射的一方尚没有往炮膛里装弹器;装了弹器之后,又迟迟放不出去。于是赶紧报告说弹器受潮了,打不出去,只好再换新的。
曾国藩边看边兀自叹息:花了大把的银子买来的这些火器,生生让这些败家子糟蹋了!这样的官兵遇了太平军,不败倒让人奇怪了。
罗泽南小声对曾国藩道:“涤生啊,让这样的武官去训练团练,如何能练出劲旅呀?以我看哪,我们还是想些别的法子吧,别在这儿浪费脚程了。他们不中用啊!”
曾国藩虽对罗泽南的话有同感,口上却道:“武官都像鲍军门,这大清不早完了?这几千人里,哪能没有几个肯认真做的?”
罗泽南闭上嘴,眼里却射出讥讽之光。
曾国藩的两眼,此时却定在了一个小团身上。这一小团人约有百十名的样子,带队的是名守备。曾国藩发现,这一小团人人数虽轻,士气却高昂,演练火器时,不仅无一发臭潮弹,时间也快得很。
曾国藩细看那守备,三十几岁的样子,满脸胡须,身材颇高大,喊号的声音也洪亮,眼见是名老行伍。
间休的时候,曾国藩趁鲍起豹等人不注意,悄悄来到那守备的跟前,小声问道:“总爷是抚标还是提标?”
守备一见问话的是曾国藩,忙道:“大人快不要抬举卑职,卑职可不敢当总爷二字。卑职是提标。”
曾国藩笑道:“总爷台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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